鎮守鐘離縣的達魯花赤在孫愷距鐘離縣還有三十里的時候便跑路去了濠州。
孫愷一路行軍,從蕭縣到鐘離,沒有攻擊過任何城池,而沿途州縣也沒和孫愷拼命的意思,主打只要你不攻城,那你愛死哪死哪去。
鐘離縣的達魯花赤也摸不準孫愷的目標是不是鐘離,正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就憑鐘離區區百余戍兵和低矮的城墻,他可不覺得能擋得住流賊,所以先跑再說,要是孫愷和前面一樣過城不入,他再回來不遲。
二月初三清晨,戰鼓隆隆,近兩千看上去像是烏合之眾的義軍進抵鐘離縣城城下。
城頭上,知縣殷博滿臉慎重,雙目凝視城下列陣后顯得很是雄壯的義軍,久久不語。
殷博沒想到,孫愷一路穿州過縣,到了鐘離竟然擺出一副要奪取鐘離縣城的架勢。
話說鐘離不過是座窮縣,孫愷打下鐘離又如何?
孫愷騎騾上前,斜背著的斬馬刀在陽光輝映下,發出奪目的寒芒,身后跟著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這家伙名叫孟季,嗓門巨大,天生獅子吼。
殷博看著孫愷,孫愷也看著殷博,城上的戍卒目光盡被斬馬刀吸引,看著奇長的森冷刀刃,只覺得一股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城上的人聽著,我家孫統領告知鐘離守城官員、將士,元廷無道,天下皆反,孫統領響應義師,起兵于蕭縣,在蕭縣駐守二十日,與民秋毫無犯,不曾妄殺一人,而今欲占鐘離,若鐘離縣開城,孫統領保證不殺一個無辜之人,不破一家富戶之門,若要頑抗,今日破城,官員、戍卒盡斬!”
孟季獅子吼發威,聲震蒼穹,城上戍卒聞聽最后一句已是面如土色。
“開城吧。”殷博淡淡說道。
殷博根本沒想過反抗,事實上就憑鐘離縣的守備力量也根本沒可能擋得住賊兵,現在戍卒士氣全無,他若要死守,恐怕下一刻自己就得被綁出城去。
元廷腐朽無道,天下群雄四起,由此可見,元廷多半氣數已盡,殷博身為漢人,自然不愿為暴元殉道。
城門咯吱咯吱打開,孫愷率部魚貫而入。
城內家家閉戶,膽子小的躲屋子里瑟瑟發抖,膽子大的還從窗戶縫隙中朝外張望。
近兩千義軍挺直胸膛,邁著整齊步伐,雄赳赳,踏過鐘離縣城主街,同聲吶喊,一遍又一遍……
“不拿百姓一針一線。
凍死不拆百姓屋。
餓死不奪百姓糧。
和百姓說話要和氣。
和百姓做買賣要公平。
借百姓東西要歸還。
損壞百姓物品要賠償。
不打罵百姓。
不損壞莊稼。
不調戲婦女。”
殷博眼神直了,他開城是認定縣城守不住,也不想給元延殉葬,他沒想過義軍進城后真能對縣里秋毫無犯。
可現在聽到這振聾發聵的吶喊,殷博震撼無比。
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搶糧!
這是大宋岳家軍的口號,而岳家軍何等強悍!
義軍說到底,不過一群賊罷了。
可現在殷博有些恍惚,這是一群賊能喊出的口號?
縱觀史書,王朝末年,起義烽火,伴隨著的無不是滿地尸骨和百姓的斑斑血淚。
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生逢亂世,百姓……不過螻蟻。
可現在有這么一支軍容齊整,軍紀似乎也很嚴明的義軍竟然喊出這樣的口號,殷博實在難以置信。
“鐘離知縣殷博見過孫統領。”殷博到得近前,拱手施禮。
孫愷下了騾子,呵呵道:“孫某來之前聽聞殷知縣清正廉明,如今看殷知縣一身正氣,方知道聽途說,未必不可信哉。”
“殷博慚愧,殷某聽說孫統領一路行軍,逢州縣從不稍做停留,不知為何會到了鐘離,卻……”
“軍糧匱乏,孫某不愿劫掠百姓,只能拿下縣城,以縣倉支應。”
殷博苦笑:“鐘離縣倉早已空的餓死鼠蟲,若孫統領為此而來,只怕是要失望了。”
孫愷笑笑,托詞罷了。
“孫某聽聞定遠郭子興起兵,如今已聚數萬之眾?”
殷博不屑道:“殷某觀之,數萬烏合之眾也未必是孫統領兩千虎賁的對手。”
“殷知縣說笑了。”
殷博搖頭:“殷某開城,已難容于元廷,孫統領若不棄,殷某愿追隨孫統領為帳下一文書。”
孫愷愕然。
其實殷博本打算開城后尋機離開,元廷的官對他而言是做不成也不想做了,回轉鄉野,當田舍翁,倒也不失灑脫。
然而當殷博看到孫愷部軍容,聽到那一聲聲吶喊時,他恍惚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師。
而孫愷或許便是那三百年代有王者出的王者!
追隨王者,即便不能一飛沖天,雖死亦是無憾!
“殷知縣身為朝廷命官,竟要投靠我這個逆賊?”
殷博正色道:“亂世之年,兵不如賊者多矣,殷某不才,也有三分識人之明,孫統領少年英雄,觀之有大宋岳武穆昔日之風采,自然值得殷某追隨。”
“成吧。”孫愷自然不會拒絕主動投效的讀書人。
“屬下謝統領接納。”殷博俯身一拜。
“孫某造反是因為蕭縣地主逼死吾父、吾妻,因而孫某對害民之賊深恨之,殷兄曾經是鐘離知縣,想必知曉城中有哪些害民的土豪劣紳?”
“統領的意思是誅族,抄家以資軍?”
孫愷哈哈大笑:“固有此意,不過我要殺的是殘虐害民的大戶豪族,是殺了以后能讓百姓拍手稱快的那種,至于誅族也沒什么必要,殺該殺之人即可。”
“屬下明白。”殷博點頭:“鐘離雖是小縣,城里也有十幾家地主大族,其中不少往日里勾結達魯花赤,荼毒百姓之事沒少干過,屬下可為統領一一指出……”
“無需這般麻煩,周信。”
“末將在。”周信喝道。
“你帶一百兵馬聽從殷兄調遣,記住,殺該殺之人,不得有JY之事,犯者斬!”
“末將遵命!”
孫愷對殷博笑道:“軍中最重軍紀,我部新創,軍法新立,多有不足之處,殷兄不如為我軍軍紀執法官,肅清軍中違紀之事,行懲處之權。”
“屬下遵命。”
孫愷呵呵:“殷兄要是覺得人手不足,也可自行招募讀書人作為軍紀執法員,為殷兄分擔一二。”
“屬下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