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看見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老人騎著馬？”

李斯被攙扶著站起來，遙望著前方。

身邊的管家面色焦急，忙道：

“大人，這是蒙將軍啊，他要來殺你哩！我現在就讓家仆們抵擋一二，大人快快備馬逃吧。”

李斯又咳嗽幾聲，這一次，甚至咳出了一些血跡來，把胡子弄得亂糟糟的。

“逃？本相逃避了太多次了，你們收拾好財帛，逃吧。本相的債，本相自己來還。”

或許，還了債之后，到了天上，就不會沒有顏面來見陛下。

李斯有了這個念頭，頓覺自己的身體火熱了些，也不再怕那夜間的寒風。

老四駕著高頭大馬，已經到了李斯身前，拔出劍來。

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神，那種用死亡來換取解脫的寬慰感覺，真讓他厭惡。

為什么這些士子文人，總覺得大不了一死了之，就能彌補他們過去的過錯？

秦代的時候是如此，到了他們老朱家的大明朝，依然是如此。

呵、人啊，果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重生一番，老四的心境也有了極大的思考。

“都是老鼠，活在富庶的谷倉和活在陰溝里，生活卻天差地別。李斯啊——”

他揮手砍下來李斯的頭。

有了思考不代表自己要浪費時間聽這個老頭講講什么怨恨和后悔。

斷首而死，總比你在歷史上，被趙高腰斬而死，要痛快得多。

“這些個文人，總是做不到言出必行。要是他們留下的道理，都能夠實際踐行，這世間哪里還有什么紛爭。”

老四調轉馬匹，并沒有指揮士兵抄家。

這丞相府，還有留給后面的人用，莫要搞亂咯。

“去帝宮。”

他揮舞鞭子，折返離開。

身邊的士兵們收攏陣容跟上。

不多時，咸陽帝宮已然阻擋在軍陣面前。

幸運的是，帝宮的大門是打開的。

老四的精神從剛才的沉悶，轉變得興奮起來，舉起手中的劍：

“將士們，隨本將沖鋒，誅殺趙高，誅殺偽帝！”

李景隆，你做的好啊！

大軍一轉剛才進入咸陽城的安靜無聲。

這巨大的風剎那間轉變為了狂風，沖撞在帝宮四處。

將這只烏龜背上的小龜顛簸起來，如同置身于暴雨中的海浪之上。

四處搖擺，隨時都會被掀翻。

還好這次席卷人間的巨浪不是為了毀滅而來。

否則，下一場大火，會把整個宮殿付之一炬。

這場狂風巨浪只是侵入、掩蓋了整個城池和帝宮。

最終匯聚起來，朝著最高處淹沒而來。

帝宮深處。

胡亥睡得很安穩，他每天都很累，要上朝，要玩樂。

成了皇帝之后好像和之前的生活比起來，好像也沒有什么區別。

所有的事情都交給趙高來管后，他才算是解脫出來。

年輕人嗜睡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只是并沒有人敢稟告上去，談及趙大人所做的手腳。

畢竟，那只不過是趙高心疼陛下辛苦，收集的安神的藥材。

如此，在殿內衛士發覺異常，宮內侍女、宦官四處奔逃的時候。

胡亥還是呼呼大睡，沒有醒轉的跡象。

至于趙高，他倒沒有住在身為郎中令的官職被分配的住所。

而是一直住在宮內。

就在朝會大殿的偏殿，始皇帝處理政事后暫歇的地方休息。

他就睡在這里，明面上，是為陛下分憂，讓陛下好好休息。

而實際上，這等僭越之舉，等同于謀逆，卻根本無人敢提及。

趙高被驚醒了，他做了一個噩夢。

被吊死的扶蘇漂浮在空中，面白如霜，口中吊著一根長長的、猩紅的舌頭。

要把他的脖子也勒住。

他在夢中奔逃、恐懼、求饒。

最終一頭撞在門柱子上，這才驚醒過來，發覺自己還躺在偏殿之內。

昔日為始皇帝而倚靠的靠枕，如今被自己隨意墊在屁股下面。

沾染了一些閹人的味道，反而讓趙高有些心安。

還好，并無大事發生。

那頭祖龍死了，就是死了。

小的也死了，最小的被自己拿捏在手，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這天下人都要做自己的奴仆了，他居然還會因為畏懼他們而做噩夢。

這實在不應該啊。

看來還得再好好玩弄造作一番小皇帝，來讓自己徹底戰勝心魔。

皇帝，是這個世界上權力最大的男人。

趙高是個殘缺的男人，他只能通過控制皇帝，來滿足自己的補全的欲望！

“來人，準備轎子，咱要去陛下那里。咱做了個好夢，是個好兆頭，要分享給陛下。”

趙高內心的念頭就是如此隨意，就連皇帝的作息，都必須隨時為自己所掌控。

他從床榻上坐起來，等候著宮女們點亮燭火，力士們備好車駕。

但等了許久，什么也沒等到。

這座偏殿如今寂靜得可怕，左右更是無人，月光透過縫隙投射進來，將那些殿內裝飾的物品的影子，蔓延開來。

似乎下一刻就會飛撲過來，將趙高撲倒在地，分而食之。

是了，他想起來有一幕，陪著始皇帝看著野獸食人取樂的情景。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野獸撲倒的奴隸一樣。

一股恐懼感從他的脊背朝著上下沖去，閹人的騷味更大了。

“來人、來人吶！”

吱吱吱——

偏殿的大門終于被打開，兩個提著燈火的人開道，背后跟著一個手捧血書的熟悉的身影。

“趙大人，夜里那嬴白桑寫出血書，勾結宗正勢力，試圖混入宮中襲擊。”

“好在下官對接京城防務后，及時察覺，將罪人斬殺。”

李景隆捏著嗓子，緩緩走上前去，逗弄著趙高。

他要讓趙高以為身在安全的境地，走出去之后看見外面沉默的大軍，再崩潰。

這樣才有趣。

或許是剛才的恐懼被驅散，趙高現在還處于終于得到了倚靠的感覺。

趙高并未察覺什么異常，他本來也不是什么政治才能出眾的人才。

他長出一口氣，伸出手，被李景隆牢牢抓住扶了起來。

李景隆用惡魔一般的語氣誘惑著，攙扶著趙高朝著大門走去：

“趙大人，咱們去見見那謀逆之人吧。您說，把那人的皮扒下來，肉和骨頭都給刮干凈，往里面塞上甘草，立在城門外，如何？”

趙高甚是滿意：“甚好、甚好！”

剎、剎——

外面的磨刀聲明快起來。

唉，孝康皇帝陛下和公子扶蘇爭論的問題，也該有個結果。

就從這剝皮揎草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