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快兩個小時才到,尹季提前聯(lián)系了家里的阿姨,早有人撐傘等在門口。
尹季下了車,彎腰和莊望道別:“改天一起吃飯。”
莊望沒應(yīng),只催著她快回去,等她走進(jìn)大門才離開。
回家后洗了個澡,桌上有住家阿姨切好的水果,尹季端著果盤出了臥室,敲敲走廊盡頭的門。
“進(jìn)來。”
得了準(zhǔn)允,尹季推開門探頭張望,父親在看報紙,母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床前有美容師在給她做美容。
“尹先生和文女士要不要吃些睡前小水果呢?”
尹昌明眼皮都沒抬,輕哼一聲:“小黃鼠狼又想干什么?”
“媽媽你看他,哪有這樣說寶貝女兒的。”
尹季將果盤放到桌上,晃晃文柔的胳膊,卻被毫不留情地抽了出來:“說吧,要干什么?”
“我聽說,莊望家破產(chǎn)了,是怎么回事啊?”
“投資失誤,具體得不清楚。”尹昌明答得她,“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今天何澤他們給我接風(fēng),碰見莊望在樓下談生意,結(jié)束時也碰到了,他的秘書喝得可多了,但是項目也沒談下來。”
美容師收好物品離開房間,文柔閉目養(yǎng)神:“莊望送你回來的?”
尹季點頭:“本來都讓周叔來接了,但他主動提,我這不是怕讓他覺得我刻意和他保持距離,就答應(yīng)了。反正他也要回家,順道一起。”
“他們家現(xiàn)在不住這。”
尹季啊了聲:“什么時候的事啊?那住哪呢?為什么搬走了呢?”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莊伯伯搬去海市了,對面那房子空了很久,小望也沒回來過。”
尹季在震驚中吃下一口草莓,又問:“那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尹昌明合上報紙走到床前,“錢沒了再掙,多大點事。”
話說得輕巧,莊伯伯連房子都賣了,這得是欠多少錢啊?
尹季嘆了口氣,又突然抬頭看著尹昌明,真誠發(fā)問:“爸爸,我們家不會破產(chǎn)吧?”
尹昌明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拽起來往外推:“會,咱家明天就破產(chǎn)了,快回去收拾東西昂。”
說完,正好將尹季推出屋,關(guān)上門。
沒過一會,門又被打開,尹昌明把果盤放她手上,擺擺手:“拿著你的草莓。”
門再次被關(guān)上。
尹季回屋,躺床上想了好久,拿出手機給資產(chǎn)代理人發(fā)信息:鄭先生,清點一下我的所有可動資產(chǎn),這兩天報給我個數(shù)。
對面幾乎是秒回:好的小姐。
鬼使神差的,尹季在列表中搜索出莊望的名字。
他們的對話還停留在前年尹季生日,他們幾個飛英國陪她過節(jié),尹季以為他也會來,便問了他航班號。
她回了個“好”字后,讓在英國的管家安排人去接機。
莊望的頭像是個月亮,夜空一片黑暗,只有一輪彎月。
想到他車?yán)飹熘哪莻€月亮掛墜,尹季喃喃:“這么喜歡月亮啊?”
手一滑,聊天界面出現(xiàn)一行字:我拍了拍“莊望”。
尹季:……
手指停在拍一拍上,在猶豫是撤回還是問他是否平安到家。
——一直正在輸入中,是又想組織語言安慰我?
那邊主動發(fā)來,尹季立馬回:不是。
——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不住在金盛府,你說送我的時候,我以為順路。
——嗯。
嗯是什么意思?尹季皺眉,又問:那你現(xiàn)在到家了?
沒等多久,那邊回:剛到公司,處理點工作。
尹季看了眼時間,距離她回家過去了兩個半小時,這就意味著,莊望的公司離這不算近。
換到平時,尹季絕對會調(diào)侃他一句敬業(yè),但如今明知人家破產(chǎn),這話說不得。
她說:工作是做不完的,不如回家睡覺。
——嗯。
又是嗯!
在尹季生氣前,莊望又發(fā)來一句:那里住不習(xí)慣,一般睡在公司。
住不習(xí)慣?
尹季蹙眉,怎么會住不習(xí)慣呢?難道是房子太小了?
“曾經(jīng)的天之驕子,如今一遭破產(chǎn),打入凡塵,想想就讓人心痛。”
鄭忻的話回蕩在耳畔,讓她聯(lián)想到莊望從大別墅搬到一百平的小房子,生活處處捉襟見肘。
是不是還會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晚上去搶特價菜吃?
一邊告訴自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莊望家曾經(jīng)至少有過那么多錢,就算一朝破產(chǎn),也不至于窮到連幾百萬都拿不出來,一邊又不自覺在腦海中預(yù)演莊望吃饅頭咸菜的畫面。
怎么想都覺得可憐。
尹季飛快打出:明天見一面吧。
那邊等了好久才回:好。
——都不問一下為什么?
——嗯。為什么?
——我在春水苑有個平層,應(yīng)該離你公司不遠(yuǎn),明天帶你去認(rèn)門。雖然知道莊老板熱愛工作,但總住在公司不利于……
尹季單獨發(fā)出兩個字:長高。
鄭忻有句話沒說錯,尹季和莊望是一起長大的。
雖然在尹季心里,莊望與她的關(guān)系和今天給她接風(fēng)的其他人沒什么不同,但說到底也是認(rèn)識最久、家離得最近,屬于兩個人的記憶會比別人多些。
莊望小時候不愛吃飯,一天吃下去的食物還沒尹季一頓多,男孩子發(fā)育本就比女生晚,就導(dǎo)致莊望很多年都比尹季矮一頭。
尹季總說:莊望,你要好好吃飯,才能長高。
那邊半晌都沒動靜,尹季撓撓頭,喃喃自語:“不會是打擊了他的自尊心吧?”
【我拍了拍“莊望”】
——怎么,被偉大的友誼感動哭了?
——喜極而泣。
尹季彎唇,又看莊望發(fā)來:公司樓下有家店味道不錯,明天嘗嘗。
——莊老板破費了。
——還好。
第二天,尹季坐在旋轉(zhuǎn)小火鍋前有點確定莊望現(xiàn)在真的有些捉襟見肘了。
莊望端著兩碗調(diào)好的蘸料過來,將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嘗嘗。”
“莊老板破費。”
尹季看了看緩緩轉(zhuǎn)動的菜,等了半天,夾了塊青菜放鍋里。
莊望把她的動作盡收眼底,自顧自地將鍋填滿,等熟的過程中,和她說:“這家店挺好吃的。”
“許久不見,你倒是接地氣了。”
“咱們以前吃過。”
尹季聽到這話疑惑地看向莊望,聽他繼續(xù)說:“高三那年逃馬術(shù)課——”
莊望的話還沒說完,尹季眼睛一亮,仔細(xì)看看招牌,驚喜道:“竟然是這家?”
尹季當(dāng)時帶著小半個興趣班的同學(xué)逃課,他們在漫天的雪里奔跑,也不記得跑了多久才遇到一個公交站。
他們沒有零錢,莊望便投了一百元進(jìn)去。
隨便找了個站點下車,看見的第一家店就是旋轉(zhuǎn)小火鍋,尹季指著門頭問其中一個人是不是沒吃過。
他們當(dāng)然沒吃過,他們每天的菜譜都是管家提前安排好的,尹季得意洋洋地帶著他們走進(jìn)店,嘴里還念叨著:“我在南城那一年吃過好多次呢,下次還帶你們吃。”
沒有下次。
那是唯一一次。
尹季邊吃邊感慨:“這么多年過去,竟然會在市中心開店,看來真是賺了不少。”
“味道和從前一樣嗎?”
“這我哪記得住?”
她像是想到什么,眉眼彎彎,拿手肘碰了碰莊望小聲道:“你記不記得,你那天給了多少錢?”
莊望默默把手移開,輕咳一聲,別開眼,給她倒了杯汽水:“慢點吃。”
尹季當(dāng)然看得出他在轉(zhuǎn)移話題,盯著他,笑意更勝。
莊望拿了張紙巾擋在兩人中間阻隔尹季的視線,被尹季一把扯走,她的聲音里都帶著雀躍:“一沓錢,那得有幾千塊了吧,你差點給人家店主嚇?biāo)馈!?
“莊老板真是從小就大氣。”
莊望終于沒忍住,也笑了出來,只笑了一下,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吃了口魚丸,嘴里默默抗議:“我好心帶你來回憶青春,你可好,只記得我的糗事。”
“說到這,莊老板過幾天有沒有時間陪我回學(xué)校一趟?”
不等莊望問,尹季就解釋道:“我要設(shè)計一個有關(guān)青春的項鏈,想回去找找靈感。正好莊老板也可以趁此機會,再次感受一下校園時代。”
尹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自然地就邀請了莊望,好像從很早之前就打算過這件事一樣。
見莊望沉默,尹季又說:“我連時間都沒說,如果你用那天沒空來拒絕我,那可就太敷衍了。”
“不是敷衍。”莊望一本正經(jīng),但眼里有些許的笑意,“我很難見的,得找助理預(yù)約。”
尹季:?
扳回一城的莊望起身去結(jié)賬,留下一句:“定了時間告訴我,我會去。”
兩人吃完飯,莊望開車載著尹季去看房子,在小區(qū)繞了三圈后,他終于忍不住:“要不問問?”
“不用,我有印象,”尹季趴在車窗前仔細(xì)觀察,指著遠(yuǎn)處一棟樓,“那兒!”
一臉肯定,莊望決定再信她一次。
好在是找到了,二人上了樓,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指紋鎖,沒電了。
“沒事,帶了鑰匙!”
說著,從包里拿出四五把串在一起的鑰匙挨個試。
“尹小姐富貴。”
“放什么屁呢,你家沒幾套房子?”剛說完,尹季立馬閉了嘴。
該死,又忘了他破產(chǎn)的事。
尹季打開門,頗有些不自然:“請進(jìn)。”
屋子很大,家具都用防塵布蓋住,因為沒住過人,即便有物業(yè)管家定期上門打掃,地上也依然有一層落灰。
尹季一間一間介紹著,活脫脫一個并不熟練的房產(chǎn)中介。
最后,兩人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尹季問他:“怎么樣,房子不錯吧?”
“你的房子自然不錯。”
尹季拆下鑰匙放在他手上:“現(xiàn)在是你的房子了。”
莊望側(cè)頭看她,思量著:“所以,是覺得我現(xiàn)在破產(chǎn)了,房子也住不起了,于是借了我套房?”
心里的想法被戳穿,尹季輕咳一聲,摸摸鼻尖:“咱們都是朋友,朋友之間自然要互相幫忙,你不用和我客氣。”
為防止他拒絕,尹季看了眼手機裝作很忙的樣子往外走:“一會和物業(yè)說一聲,讓他們幫忙給鎖充個電,再把指紋換成你自己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尹季擺手,“今天要陪鄭忻定裙子,她已經(jīng)快到了。”
明明都走出去了,尹季猶豫一下,還是返回,在門口探出頭叫了聲莊望,見他看過來,她才說:“我家老爺子過壽那天,你來嗎?”
“會去的。”
尹季點頭,再次離開。
點開手機打算讓特助幫忙聯(lián)系物業(yè),手機的消息界面停留在和鄭忻昨晚的聊天記錄上。
尹季:莊望的公司在哪個區(qū)?
鄭忻:徐環(huán),怎么了?
尹季:沒什么,就問問。
鄭忻:青梅大小姐要為愛救贖落魄竹馬了嗎?
【磕到了.jpg】
尹季:滾。
尹季:守口如瓶。
鄭忻:有點為難。
尹季:【轉(zhuǎn)賬三千】
鄭忻:【秒收】主人,請盡情吩咐忻忻兒!
再次看到最后一句,尹季還是一陣惡寒,決定再讓鄭阿姨帶她去醫(yī)院瞧瞧。
尹季下了樓,一輛被貼上粉色公主風(fēng)車頂還放了一排白水晶王冠的已經(jīng)看不出來是什么牌子的車停在樓下。
尹季有些遲疑,這個車改成這樣不違法吧?
車旁還站著一位穿著上世紀(jì)西方貴族服裝戴著白手套的男子,見她下來,為她拉開車門:“尹小姐,請上車。”
說真的,尹季不想上車。
她嫌丟人。
“你真是辛苦了。”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那人微笑:“不辛苦,給得很多。”
穿著同樣夸張的鄭忻沒聽見兩人的對話,正坐在車內(nèi)朝她招手,手里拿著鑲了金邊羽毛小扇子。
尹季嘆了口氣,認(rèn)命的上了車:“今天cos公主?”
“我還用cos公主?”鄭忻驕矜地眨眨眼,朝主駕駛的人說,“親愛的羅賓斯先生,可以啟動車輛送我們到達(dá)旅途的終點了哦。”
“好的,鄭忻忻兒小姐。”
尹季:……
“你一個月給他開多少錢,他能這樣配合你?”
“談錢多俗啊,你說是吧,羅賓斯先生。”
“是的,為鄭忻忻兒小姐服務(wù)是我的榮幸。”
尹季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找到鄭忻兒媽媽的微信,發(fā)了句:阿姨,我覺得鄭忻的病情又加重了,帶她去看看。
鄭阿姨秒回一個OK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