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嗚~~~
嗚~~~
月夜。
寒風。
石壁嶙峋。
滲人的嗚咽聲。
嘎吱嘎吱踩踏積雪的聲音。
牽著戰馬，行走在兩側都是陡峭石壁的蜿蜒窄道，楊釗感覺腿肚子一直在發抖。
偏偏身邊還跟著個碎嘴子二牛：“……您是不知道啊！”
“早年間，這鬼澗愁年年都得祭獻，不然附近十里八鄉都得死不少人。”
“發大水死人。”
“刮大風死人。”
“有膽大的獵戶進山打個獵，也是有去無回，根本沒見活人出來過。”
“后來，就有游方道士說山里住著個黑風老妖，年年都要受童男童女祭獻，才不會出山禍禍附近的村舍。”
“俺們祖祖輩輩祭祀了幾十年。”
“直到八年前，輪到俺家送祭品了。”
“俺是家里的獨苗，俺爹俺娘眼睛都快哭瞎了，還是沒辦法，只能把俺送來祭祀黑風老妖。”
“那時候俺才九歲，被綁在木頭上送到鬼澗愁來祭祀。”
“俺嗓子嚎干，眼睛哭瞎都沒人管俺。”
“后來天黑了，俺也嚎累了，就睡著了。”
“眼睛一睜，您猜怎么招？”
怎么招？
楊釗猛然凝神，認真地看著月色下二牛淳樸憨厚的大餅臉，忍不住追問道：“神仙顯靈了嗎？”
“對呀！”二牛一拍大腿，滿臉欣喜地豎起大拇指：“您可真是學問人，一猜就準。俺睜開眼睛一看：媽呀，老嚇人了，俺咋躺在云彩上？”
到仙界了？
楊釗徹底被二牛的故事吸引，忍不住暢想起躺在云彩上到底是什么感覺？
軟乎乎的吧？
二牛牽著馬自顧自地說話：“俺再一扭頭。唉！云彩上不是俺一個人，還有個年輕得不像話的老神仙。”
“老神仙手里捏著個黑娃娃，一針一針地扎。”
“一邊扎還一邊罵：讓你調皮，讓你禍害人，讓你為非作歹。”
“老神仙好像背后長著眼睛，能看到俺睡醒了，就說：娃娃，回家告訴你家大人，山里的東西老夫收走了。”
言畢，二牛住嘴。
“然后勒？”楊釗忍不住追問。
二牛撇撇嘴：“然后附近村子就沒祭祀黑風老妖了，改祭祀年輕的老神仙，神仙不吃人，吃些果子就行。”
隨著持續跋涉，眾人終于離開狹窄的石壁小道，進入一片相對開闊的場地。
仿佛一個天然的大圓坑。
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唯有西面一處陰影里藏著條跟之前走過的蜿蜒小道差不多小道。
就在楊釗準備繼續發問的時候，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有人在他后腦處吹熱氣。
緊接著，耳畔傳來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楊釗，你可知罪？”
“誰？”
楊釗一個激靈，急忙拋開手里的韁繩向前猛躥一步，徹底拉開距離后才倉啷一聲抽出腰間長劍厲聲喝問。
在獲賜扶風縣令之前，他還領過幾年兵，沙場錘煉出的身手還沒丟。
反應很及時。
但，沒什么卵用。
環視四周，還是跟他進山的那些騎士，無非是多了個山民二牛罷了。
他的一番動作倒是引得原本就膽顫的官兵狼狽不堪，拔刀的拔刀，跪地的跪地，哭喊的哭喊。
一時間，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剿匪官兵變成慫包軟蛋。
甚至還有個拔腿就跑的家伙。
但，楊釗此時沒空去追究帶頭逃跑的責任，他雙手持劍微微躬身，保持著極強的戒備狀態不斷環視四周。
卻沒有看到任何陌生人影。
別說人影，鬼影子也沒看到半個。
唯有寒風嗚咽回應著他的喝問。
“你？”耳畔再次傳來那個中正平和的聲音：“在找山人？”
楊釗十分警惕，雙手持劍猛然躥出亂哄哄的人群，再翻身持劍對準自己的麾下：“是誰在本縣面前裝神弄鬼？滾出來！”
他開始懷疑手下。
“腌臜潑才，還不跪下？”還是剛才的中正平和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耳畔，言辭卻嚴厲了許多。
楊釗愣在當場，不敢亂動。
他很清晰地感覺到那個說話的聲音就在耳后，卻感知不到對方的存在。
無論是在戰場上，或者是遭遇刺客。
被人悄無聲息地拉近到如此距離，他可以確定對方并無惡意。
否則他早死過幾百遍了。
噗通！
說跪就跪，楊釗很聽話地跪倒在雪地里，順手扔了手里的長劍：“晚輩無知，冒犯仙家，還望恕罪。”
“你可知罪？”傳至耳畔的聲音又恢復了中正和平的聲線。
“冒犯仙家，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楊釗放棄得很徹底，雙手著地，毫不講究地在雪地里嘭嘭嘭地磕頭。
“哦？”耳畔的聲音頗為玩味：“仔細說說，你是如何冒犯我的？”
我哪知道啊？
天爺爺！
咱頭一次進山，就被你堵死了。
楊釗欲哭無淚地繼續磕頭：“求仙家明示，求仙家明示，小人必將照辦。”
“山人的銅鐵作坊你都敢搶，居然還不知何處冒犯山人？”耳畔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仙家饒命，仙家饒命。”楊釗終于明白自己剛進山就被盯上的原因，沒命地磕頭道：“謀奪仙家產業的人是楊嗣，小人管教不嚴，回去必不饒他。求仙家開恩。”
“倒是實話。”
“小人說話句句屬實，娘胎里帶來的，生性不會扯謊，此事長安人盡皆知。”
我去！
信你才有鬼！
隱藏在半山腰的李昊不由地扯了扯嘴角，繼續對著手里的竹筒說道：“山人，不信！”
竹筒中空，相互連結，從半空垂下。
距離楊釗的腦袋還有三五米遠，白天視野良好的情況下都很難發現，更別說晚上了。
“千真萬確啊，仙家！”楊釗硬著頭皮扯謊，忍不住又想磕頭。
“山人算定，你這廝潑皮出身，市井打滾，瞎話張嘴便來。不過，你頭懸貴氣，還有一場潑天的造化尚未及身，倒不好取你性命打亂天數。”
楊釗：“……”
知道的這么清楚還問？
捉弄人，好玩嗎？
不過，潑天的造化是什么東西？
眼睛一亮，他又沒命地磕起頭來：“求仙家明示，小人何來造化？”
“天機……”耳畔的聲音略顯躊躇：“不可泄露！”
“小人愿為仙家門下走狗，求仙家庇佑一二。”楊釗倒是看到了好機會。
可惜，神仙沒看上他：“滾出山去，山人清修之地，不要腌臜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