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壞!
怎么忘這茬了?
鹿茸酒可是長安城內公侯顯貴爭相追捧的寶貝疙瘩,也是各路壕商爭先搶購的珍稀商品,買到就是賺到,還是踏馬的大賺特賺。
所以,哪怕醉仙居遠在距離長安幾百里之外的藍田縣,依然有絡繹不絕的壕商和顯貴家臣前來登門求購。
這里面要是有個達官顯貴的什么人……自己惹得起嗎?
楊釗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他不敢多想。
也不敢再騎在高頭大馬繼續擺官威,急忙翻身下馬,趁著偌大的閣樓里還沒給出反應的時候跟變戲法似的,把臉上的表情調整成謙卑且燦爛的笑容。
還沒來得及收攏麾下驕兵悍將的時候,燈火通明的閣樓內款款走出個侍女打扮的姑娘很有禮貌地沖他欠身萬福:“晉國公府婢子如月,拜見扶風縣主,我家老爺有請縣主進屋一敘。”
完了。
完了,真完蛋了。
李林甫怎么會在這里?
難怪來往于醉仙居附近的鄉野布衣聽到縣令都不下跪迎接,原來……此地經常有大人物往來。
雖然楊釗沒想明白,李林甫這個掌握著大唐財富的堂堂右相為何會出現在窮山溝溝里,卻不妨礙他滿臉堆笑地向白襖婢女還禮:“承蒙相爺賞臉,下官不勝榮幸。”
相爺?
呵,你想多了。
婢女如月被楊釗的回應惹得差點沒憋住笑,卻也不解釋,矜持地保持著笑容伸手邀請縣令進入閣樓。
至于閣樓外那些兇神惡煞的騎兵,她還沒看在眼里。
宰相門前七品官。
在相府伺候得時間長了,來來往往見識過各種達官顯貴和雄兵猛將,這幾個貨算個屁!
抬出晉國公府的名頭就能嚇尿。
果然。
都不用楊釗刻意吩咐,聽到晉國公府四個字的同時,原本騎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的威猛騎士瞬間化為狂搖尾巴的乖巧大狗。
連滾帶爬地翻身下馬約束馬匹,調轉馬頭擺出守護閣樓的姿態。
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本是攻打閣樓的官兵,眨眼間切換成守護閣樓的護衛,態度轉換之快令人咂舌。
“拜見……”
相爺兩個字還沒喊出口,進門就沖著主位躬身作揖的楊釗突然發現主位上端坐著兩個衣著華貴的人影。
居然不是大唐右相李林甫。
其中一人他認識,是專門替晉國公府打理柜坊營生的李忠。
另一人是誰他并不認識,但,用腳指頭猜也能猜到——身份尊貴。
否則,也沒資格跟李林甫最忠心的家仆平起平坐。
就在楊釗晃神的功夫,李忠端著茶碗露出親切的笑容:“扶風縣令楊釗?有勞了,有勞了,數九寒天中追擊賊寇不大容易,楊縣主果然是忠君體國啊。”
嘴里說的很客氣。
臉上的笑容很親切,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但,屁股非常誠實地呆在太師椅里一動不動,顯然這份客氣只是單純的客氣,人家這種說話方式已經變成習慣了。
絲毫沒有尊敬楊釗這個縣令的意思。
茶水都懶得招呼!
“分內事,分內事,李員外客氣了。下官職責所在,驚擾二位貴人,恕罪,恕罪。”
楊釗并沒有感覺被慢待,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起來,點頭哈腰連連作揖致歉。
沒辦法。
能在右相李林甫那里說的上話的人,即便沒有官身也能隨手捏死他這個扶風縣令。
捏死還算好事。
就怕再被貶為庶民……那日子,可太酸爽了。
李忠做完震懾舉動便不再搭話埋頭認真品茶,顯然不打算進一步插手扶風縣來找麻煩的事,把眼前的麻煩丟給同坐的另一位年輕人。
在大唐,想跟他搭上話進一步獲得相爺賞識的低階官員太多太多了。
比地上的螞蟻還多。
得避嫌!
“小可添為醉仙居掌柜。”
身著天青色錦袍的年輕人起身向楊釗拱手行禮:“既然楊縣主有公務在身,小店不便挽留,只能派遣小廝帶縣主進山,剿匪!”
不是!
你什么意思?
我說剿匪,你就連夜把我往深山老林里送?
楊釗懵逼當場,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說詞接茬。
說什么?
說本縣是來找你家主人麻煩的?
說本縣想謀奪醉仙居這份誘人的產業?
肯定是李昊那廝故意設局!
這是想要本縣的命啊!
難怪,把楊嗣剝得光溜溜,還刺了字斷了陽根……這是逼本縣出手啊。
偏偏本縣上當了。
真他娘的愚蠢!
“是!是!是!”李忠樂得牙不見眼,連連點頭附和:“剿匪事大,我等商賈之流不敢阻攔縣主建功立業,卻可增添些許微薄之力,為縣主剿匪助威。”
你……也他娘的是個壞種。
楊釗心里憋屈得厲害,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擠出笑臉,抱拳行禮告辭:“公務在身,不敢驚擾二位,下官這便告退。”
錦袍年輕人卻不依不饒,追出門口大聲嚷嚷:“二牛,二牛?死哪去了?快去為縣主大人引路,進山剿匪!”
混賬!
被逼無奈的楊釗在心里問候了這個從未謀面的錦袍青年祖宗十八代,臉上的表情卻滿是正義神色翻身上馬:“眾兵將聽令:入山剿匪!”
入山?
現在?
縣主大人,您確定嗎?
肚子還餓著呢!
原本還想著胡吃海喝享受一番,甚至劫掠一番的官兵頓時臉色拉垮下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聽從命令翻身上馬。
追隨著楊釗的快馬踢踢踏踏地披著銀色的月光沖進山道。
眾官兵身后還跟著匹快馬,馬上的二牛不斷大呼小叫:“官爺,慢著點,夜里的山路不好走,小人帶官爺進山。”
楊釗氣勢洶洶地來,氣勢洶洶地走。
來去片刻時間。
絲毫沒有驚擾到醉仙居忙忙碌碌的人群,大家該干啥干啥,大財主來了,這兩天的活特別多。
李忠若有所思地看著月色下逐漸消失的馬隊,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錦袍青年:“吳掌柜,這幫殺才闖進山里,不會驚擾到仙家吧?”
逼楊釗入山是步好棋。
那位神通廣大,能調制出鹿茸酒的神秘人物,此時也該現身了。
奶奶的。
相爺的威名也無法引動的人物,難道真的是神仙中人?
“李兄勿憂,家師心善,不會取此賊性命,只是微微出手教訓一番便是。”吳一凡頗為期待地看著楊釗消失的方向,隨口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