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種東西面對權力的瘋狂真是難以想象。

維斯現在還在上升期，他完全體會不了這種想要去抓住自己即將失去一切的急迫和絕望。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一個頭發蒼蒼，骨瘦如材的老人，拼盡全力想要把桌上的金幣攬進自己懷里的形象。

“人老了，就會變得軟弱可笑嗎，艾德里安閣下？”

維斯冷眼掃過眼前的亂象，不覺緊張，反而嘲弄地勾起嘴角。

艾德里安這是用他想要殺死維斯的心，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維斯被艾德里安追得那么慘的時候，都能夠壓抑住自己的殺心。艾德里安眼下卻直接把自己逼進了絕路。

從云端跌入谷底，和爬山向下滑了一節的體驗，可能的確是天差地別吧。

維斯掃過黑暗的戰場，一眼看到了人群盡頭的拉海爾。

那肉山一樣的身軀，就算在黑夜中也讓人無法忽視。

維斯眼中譏諷與輕蔑的亮光一閃而過，他隨后割開手掌，貼上塞壬王冠。

淡淡的黑氣逐漸將維斯籠罩，在夜色中散發著鬼魅般的惡意。

維斯大步朝著拉海爾走去。

與之同時，拉海爾捏碎一人的腦袋，虎視熊目，猛地扭轉過頭，同樣看向維斯的方向。黑暗中拉海爾看不清面容，陰影下嗜血的氣息反而越發濃烈。

拉海爾丟下如碎掉的布娃娃般零落的尸體，也朝著維斯相向而行。

一時間，整個戰局都像是成了兩人的陪襯。

拉海爾赤手空拳，大步而行。他兇惡的目光死死盯著朝自己走來的維斯，同時一拳一個，像砸饅頭一樣砸扁身旁之人的腦袋。

維斯仿佛間看到拉海爾咧嘴一笑，就好像在說：你也敢挑釁我？

維斯不以為意。

拉海爾沒有見過塞壬王冠的力量，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

他將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

“死！”

咫尺之間，人盡敵國。拉海爾如熊般怒號，一拳破風烈烈，砸向維斯面門。拉海爾看著身軀龐大敦實，這一拳卻來得又急又快，讓人無從判斷落點，也就無從側身躲避。這個時候你只要后退半步，那連綿如暴雨的攻勢就會落到頭上。不容喘息，不容思考。稍微挨上一下，便是重傷死亡！

拉海爾對自己的拳頭非常自信。這么多年了，他為艾德里安殺過很多人，已經很久沒用過第二拳。

維斯沒動。

他海妖化后的身體敏捷不如之前，根本躲不過，索性就選擇硬抗了這一拳。

能夠一拳砸倒牛犢的一拳，打在維斯身上，卻連半步都沒有將維斯逼退。

拉海爾的拳頭反而因為巨大的反作用力，骨刺破開皮膚，露出森森白骨，鮮血淋漓。

這次輪到拉海爾愣住了。

他沒有慘叫，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滴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情況和心境。

夜色里，拉海爾這才看清渾身黑氣，如惡魔降臨一般的維斯。就連那雙冷酷的眼睛，都在向外噴吐會吞噬靈魂的火焰。

“你什么都不懂，拉海爾！”

維斯對凌虐弱者沒有興趣。他果斷地動了，一把抓住巨漢的面門，稍一用力，便硬生生地把這兩米多高的壯漢拔離地面，隨后重重摔進土里。

轟然一聲巨響，像是火炮轟鳴，濺起一地泥土。

只一擊，黑金商會的王牌打手拉海爾便沒了生息，無力地癱軟在地。

維斯隨后起身拔槍，一連四槍，射殺四個人。他沒有收回手槍，就勢扔出，又砸死兩個。到了這時，才有人終于是反應過來。維斯擁有的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這種念頭足以令最勇敢的敵人感到畏懼。

維斯朝著身前不遠的敵人邁步。后者見狀，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維斯從后面追上，一刀割開了對方的脖子。

戰斗結束得就像它發生一樣突然。

維斯制止了想去追殺殘兵敗將的人，分出一半人，把傷者送回寂靜號，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快速前往莫頓商會。

山雨欲來風滿樓。

消息傳得飛快，如生雙翼般不脛而走。

不久之前還花天酒地，燈紅酒綠的提蘭城，等維斯走進破爛的城門時，已是家家閉戶，萬人巷寂。

掛在門戶的紅燈籠，破碎招搖如旗幟的門面。以及地上被夜風吹得打著旋翻轉過街道的無主手巾，都像是在對夜歸的游子訴說著它的恐懼和哀怨。

“反應倒是挺快的。”

維斯拉了拉衣服，冷淡地點評。

身后的儒略·阿斯凡特身子微微顫抖著，仿佛看到了混亂暴動的前景，不無擔憂道：“幾十年了，這還是我第三次聽到有人在提蘭島上動手。”

黑暗中的事情，大家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明面上的秩序和規矩還是得守著。

提蘭的存在，靠的不是治安官和軍隊強制力，而是海盜的民主制度。這份在文明世界無法想象的和平，從這座島成為海盜聚集地開始，就一直維持至今，直到今晚被黑暗中的一聲槍響打破。

或許正是時間太久了，人們都快忘記，為什么提蘭島上是禁止尋仇斗毆的。

當它真的發生時，所有人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接下來他們將面對的，會是一場怎樣慘烈的腥風血雨。

維斯吩咐人前去四大商會，通知各個會長帶齊人手到莫頓商會集合，自己則先一步直接趕了回去。

莫頓商會一切如常，井然有序，看上去并沒有受到攻擊，這一點令維斯意外。

他站在門外看了一眼，直接上樓進了書房，暫時把自己外界隔開。

夜色中的提蘭在海風中瑟瑟發抖，到處都是混亂和恐慌的景象。

海岸發生的事情，被口口相傳，快速地橫掃整個海盜城。不想參與到這件事情來的海盜乘上自己的船，連夜離開了島嶼。自恃實力的海盜穩坐釣魚臺，作壁上觀，卻也無法預測任何趨勢。一隊隊人手橫沖直撞沖過大街，總能引來他們陣陣側目。無力挽救自己的平民則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屋子瑟瑟發抖，靠祈禱來讓自己稍微平靜。

維斯的身子陷在房間的黑暗里，喝了幾口酒讓自己平靜，清醒。

艾德里安會選擇在這時出手，是預料之中，卻又預料之外的。這就像一個賭徒快輸了，不顧一切押上自己的籌碼。只要有絲毫偏差，便是萬劫不復。

這不是艾德里安過去的風格。

但對方把如此大的誘餌送到了嘴邊，就算這是個陷阱，維斯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去。

畏首畏尾的人終究無法成事，越是大的事情，越可能一錘定音。你遲疑了，就錯過了。你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到底是引君入甕，還是空城計。

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只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