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勒在這時顯得格外冷靜，他問祭司道：“總督大人，那頂帽子在哪里？”

祭司渾身猛然抽搐，顫抖，口吐白沫更加嚴重。他似乎無法說話，緩緩扭動身子，轉向維斯的方向，然后向上抬起手來。

維斯整個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也就是現在沒人臉色好看，才顯得不那么異常。

一開始，維斯是幾乎完全不信這儀式的，但他現在眼睜睜地就看著祭司轉向自己，并且抬手要指向他頭頂的塞壬王冠，心里緊張得像是被人死死捏癟。

此刻，所有人都密切關注著祭司的動作，期待地望著他，等待著結果。

可也就在祭司的手舉到一半，他忽而又一次張開嘴，白沫噴吐，重重倒在地上。已經見過一次這一幕場景的眾人還以為又是施法前奏，都緊緊盯著祭司的動作，等他起死回生。等到杜勒真的意識到出了事兒，上前探祭司鼻息，后者早已沒了動靜。

儀式失敗了。

維斯暗自吐出一口濁氣，心道查拉梅那家伙也不找卡列寧要一點強勁的毒藥。

昨夜維斯知道杜勒準備進行‘食罪鬼秘儀’后，就明白自己必須破壞對方。如果這儀式沒生效還好說，若是生效，一來指向維斯這件事情他無法接受。退一步講，就算是指向的不是維斯，杜勒拿到一個虛空信息，跑去追逐塞壬之冠和海妖塞壬號去了，這可與維斯的計劃嚴重不符。

因此維斯暗自出手，撥弄著事情線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發(fā)展。

此刻棺材四周各人心思不一。

杜勒蹲在阿茲爾人的尸體旁，臉色格外陰沉。原本他為這件事籌謀已久，眼見著祭司就要說出答案了，卻在最后一刻崩壞，杜勒心中難免積蓄著一團火氣。他快速思考著要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片刻后咬著腮幫子起身，掃過在場眾人。目光紙冰寒，令一群殺戮成性，無法無天的海盜也不覺后退、轉身避開。

杜勒冷峻的目光隨后陡然射向身旁一個海盜，道：“亞倫，你去試試。”

“啊？”

突然被喊到，黃毛海盜驚愕又困惑地喊了一聲。

杜勒的目光緩緩轉向盤子里剩余的面包和酒。加拉德商會的會長當然不知道祭司的死是毒藥造成的，他寄希望于剩下的殘渣還能發(fā)揮作用，因此對亞倫冷冷道：

“你別忘了，在阿魯帕島是誰救了你一命，亞倫。去，吃了剩下的面包和酒！這可是我們現在最后的機會。得不到那件奇物，大家想稱霸加西西亞的野心就成了空想。你也不想那種事情發(fā)生，對吧？”

杜勒不說自己的野心，卻說是大家的野心。其余海盜事不關己，只想著坐享其成，當然不肯開口替亞倫說話。亞倫看了眼地上的尸體，驚恐地連連搖頭后退，道：“我可不想看到那些骯臟惡心的東西，杜勒。你自己想要什么奇物，你就自己去吃！我死也不會吃那東西的！”

“死也不會？”杜勒眉頭豎起。幾個人當即上前抓住亞倫，將他押到棺材旁。亞倫掙扎著不肯就范。

“哈哈哈。”

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突然響起。只見維斯慢悠悠地走到棺材旁，不由分說，一把抓起其中的面包，就塞進了嘴里。這一猝不及防的行為震驚了在場所有人。杜勒同樣愕然地盯著維斯，一時間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情況。

對杜勒來說，只是想隨便抓個人碰碰運氣，誰吃都沒關系，但他沒想過維斯會自愿做這個人。

維斯嚼了幾下就吞了下去，這面包濕漉漉的，有股子污血和海水的味道。他這時也沒空去細想那是什么東西，掃了眾人一眼，道：

“想各位也是殺人無數，死后必定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人。沒想到你們竟然怕鬼怕成這樣？我反而有點好奇，什么樣的東西，能活生生地把人給嚇死……”

一行人尷尬的面面相覷間，維斯又拿起葡萄酒杯，一飲而盡。他還想說點什么裝一下比。也就在下一刻，維斯忽而身子一僵，低頭再一抬頭，眼睛已全部翻白。

杜勒目光閃動，顧不得關心其他，連忙問維斯，道：“……你看到了嗎？”

維斯身軀像打擺子一樣顫抖著，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喃喃道：

“我看到了一片海。有一艘船卡在了礁石之間……”

“阿爾杰總督呢，你看到他了嗎？”杜勒只關心這個。

“阿爾杰……”維斯口吐白沫，模糊不清地回答，“他站在船頭……他告訴我，奇物已經被一個阿爾比恩人拿走了……海軍……”

說到這里，維斯忽而身子一軟，就要倒地。有了上次經驗，一旁幾人連忙上前扶住維斯。

良久，維斯才從失神的狀態(tài)回過神來，一臉虛弱地望著身旁的人，問：“發(fā)生什么了？”

怎么說也算救了他一命，黃毛亞倫扶著維斯，誠懇地回答：“你剛才突然搶著把罪餐吃了，然后神神叨叨地說了幾句話，就昏了過去。”

維斯困惑地蹙著眉頭，自言自語般道：“我昏過去了嗎？”

杜勒站在棺材對面看著維斯，陰沉著臉不知作何感想。他無法完全信任維斯，因此對維斯的反應持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按理說，按照儀式進行，維斯沒有撒謊的可能。但……奇物已經被人拿走，還是阿爾比恩海軍？這樣的情況讓杜勒一時不愿接受。

但不接受又能如何。食罪鬼秘儀只能進行一次，杜勒又沒有別的后手。他只能慢慢地一點點咀嚼消化維斯給出的信息，最后意味不明地長嘆一口氣。

“先扶維斯先生下去好好休息吧，”杜勒吩咐，“等他好點，帶他來見我。我想和他再好好談談。”

說完，杜勒轉身離開了后院。

…………

石頭小屋。

送他回來的亞倫離開后，維斯掀開毯子就站了起來。

查拉梅不解又釋然地看著與之前狀態(tài)截然不同的維斯，問：“你沒事兒？”

維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來到窗邊。

一半一半吧。吃下那面包的一瞬間，維斯就意識到那東西是沾染了厄運雕塑的污血。這東西有強烈的致幻作用，難怪杜勒如此肯定儀式會生效。幸而有凝神項鏈勉強穩(wěn)住心神，才不至于失控發(fā)瘋。因此維斯說他看到了一艘船這事是真的，如果維斯猜的沒錯，那船恐怕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海妖塞壬號！

竟然能有這樣意外的機會看到海妖塞壬號真身，也著實是一份驚喜。

至于什么翻白眼，吐白沫，暈倒……則都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