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臉上笑著，隱藏在桌下的手早已捏成拳頭，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的肉里。

他明白維斯為何這樣咄咄逼人。如果維斯見好就收，事后他無法保證自己的權威。因此，維斯必須在會議上就確立自己的威信。而方式，則是通過打壓和脅迫昔日的霸主，黑金商會的會長艾德里安。

這不僅是個人恩怨。殺雞儆猴也好，槍打出頭鳥也罷，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艾德里安對維斯的想法心知肚明，他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在場眾人，輕聲道：“似乎大家都忘記了一件小事兒。”

維斯幾乎立刻就明白了艾德里安說的‘小事兒’，嘴角浮起一抹僵硬的笑。

只聽艾德里安悠悠然道：

“有誰還記得老莫頓的死嗎？”

這時候提出這種指控只會令艾德里安顯得拙劣。維斯陰惻惻地回應道：“您這是在暗示什么嗎？”

“我不是暗示，維斯，”

艾德里安直起脊背，望著維斯，道：“就是你殺了李維·莫頓，還逼走了莫頓的獨生女瑪麗，獨占了李維·莫頓辛辛苦苦一手創建的商會。你是個叛徒，竊賊，殺人犯！”

維斯沉聲反駁：“這可是很嚴重的指控，艾德里安閣下！”

“這是事實！”

艾德里安幾乎立刻回應并打斷了維斯，隨后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丟到桌上，“但那些事情與我們無關。我今日要講的是，你糟糕的經營能力。

方才我丟下的，是一份莫頓商會的財務報告。報告顯示，自老莫頓死后，莫頓商會的收益下降了九成，外加新任代理會長維斯的瘋狂買地，賄賂以及鋪張浪費等操作，現在莫頓商會的賬上有一個足足十萬金幣的漏洞！”

在這個赤字還未興起的時代，這個漏洞足以拖垮莫頓商會。

艾德里安長篇大論的指控令眾人面面相覷，就連路德維希也好奇地瞥了維斯一眼。有會長拿起桌上的報表翻看，臉色也越發精彩。旁人見狀，也好奇心發作，急不可耐地想要閱覽。一份報表就這樣在人群中傳播。

維斯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變得緊繃。他不咸不淡道：“艾德里安閣下，您現在也會使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欺騙其他人了嗎。像這樣的報表，我隨時可以給你制作出一百份來。它沒有任何實際效力！”

艾德里安觀察著維斯的變化。笑容不會消失，只會逐漸轉移。維斯越焦躁越不安，艾德里安就越平靜，越穩定。

他輕哼了一聲，道：“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地方，維斯。因為你曾外出收繳了大概二十萬金幣回提蘭，有這筆錢，你就還能拯救自己。但不幸的是，莫頓金庫一共兩把鑰匙，其中一把卻被瑪麗帶走了！因此，現在你既無法填補漏洞，也無法取用金庫里的金幣。我說得對嗎？”

“呵呵呵，”

維斯古怪地笑了幾聲，故作輕松地說道：“您都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異聞怪談。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呢？都是誰告訴您這些事情的，太離奇了。更離譜的是，您竟然相信了！”

艾德里安憐憫地看著快要被他逼瘋的維斯，道：

“如果我告訴你，那人是莫頓商會的倉庫管事，約翰·勞埃德，你會徹底死心，承認自己的失敗嗎。維斯？你大概永遠也想不到，約翰早已得知老莫頓死亡的真相，為了替昔日的會長復仇，拯救瀕臨死亡的商會，他向我提供了財務報表并且說出了這些隱秘。怎么樣，維斯，現在你死心了嗎？”

或許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話，艾德里安隨后跺了跺手中的手杖，約翰·勞埃德如被控制的木偶般走進來。

維斯看到在此處出現的約翰，一時面如死灰。他無力靠在椅子上，歪頭望向昔日的倉庫管事，問：

“艾德里安說的都是真的嗎，約翰？”

約翰·勞埃德抬頭看向維斯，目光復雜。一系列痛苦，困惑，茫然，決絕的神情從他眼中一一閃過。約翰吞了口唾沫，開口道：

“我并不知道艾德里安在說什么，維斯閣下！”

艾德里安心中或許已經為自己給了維斯最后一擊而歡呼雀躍，但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其身后的米格爾可就沒這么好的自控能力了。米格爾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望著維斯道：“維斯先生，您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

天字還未說完，米格爾忽而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看向約翰，大腦宕機幾秒。

‘他剛才說了什么？’

米格爾目瞪口呆地看著方才還神情麻木的約翰。后者臉上逐漸煥發光彩，向前走到維斯身旁，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遞給維斯，道：

“您要的鑰匙，我給您送來了！”

維斯接過鑰匙，從懷中掏出另一把，在艾德里安面前晃了晃，道：“這就是您說的鑰匙嗎，艾德里安閣下。”

艾德里安大概有幾十年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慘敗了，臉上罕見地露出驚恐困惑的神色一時竟望著維斯說不出話。

他應該想到的，但完全沒想到。方才維斯所表現出的困惑，絕望，無力都是演給他看的。

莫頓是維斯殺的，瑪麗逃走了，鑰匙被帶走了，維斯在大肆買地……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唯一假的，只有約翰·勞埃德。這人從未背叛過維斯，亦或是做了一次碟中諜，艾德里安無從知曉。這時腦子里一片混亂的他，一時無法想明白事情真相。

維斯看著對方的反應一點不急于慶祝歡呼。樂極生悲，要是艾德里安這時再掏個大招出來，給維斯整懵逼了就不好了。

其實事情很簡單，維斯一直防了約翰一手。當他發現自己的柜子被打開后，就知道了是誰做的。維斯找到約翰·勞埃德，和對方談了談，并且拿出了自己已經取得的鑰匙，謊稱有個風暴中的幸運兒，把鑰匙帶了回來。如果說，瑪麗不是自愿交出鑰匙，那瑪麗應該已經死了。但消息都證明瑪麗活著。而約翰·勞埃德要想證明維斯說謊，派人去追瑪麗，沒有三四個月不會有結果。

至少現在，他只能直接做出選擇，是要信任和莫頓商會長期競爭的艾德里安，還是為商會出生入死，在瀕死邊緣拯救了莫頓商會的維斯？

這是一個非常復雜，但事到臨頭就很容易做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