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輕描淡寫，旁敲側擊，便把維斯逼入絕境。

桑德斯聽了這話，一拍手，再一次大笑起來，道：“那我看，要不這樣，我們直接下樓去海盜王慶祝儀式吧。那邊說不定要開始了，我們現在過去正好能趕上！”

“閉嘴，桑德斯！”

一聲冷冷呵斥打斷桑德斯。

這次開口的是路德維希。眼看著維斯已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一直靜默坐著的漢薩商會會長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卻忽而解釋道：“阿薩昨晚就已經回來了，只是有些疲憊，我們就讓他多睡了一會兒。現在他應該已經快到了。”

“……嗯？”

人已經回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艾德里安蹙眉，桑德斯則毫不掩飾自己的驚愕和無語，張大了嘴看向路德維希。

沒有人想到路德維希會突然開口，話里的內容更是峰回路轉。方才艾德里安和桑德斯還斬釘截鐵地說阿薩回不來。但現在路德維希卻告訴其他人，他其實已經回來了？

這分明是維斯有意為之，故意羞辱艾德里安。

維斯隨后接話道：

“怎么，艾德里安閣下。阿薩回來這件事情讓您很吃驚？您鼓動阿薩去送死，卻沒能成功，很讓您失望嗎？”

艾德里安巴了口煙，道：“我擔不起那么大的罪名，維斯。只是年輕人詢問我時，我順便給了他一點人生經驗罷了。”

“您的人生經驗就是讓他去冒險？”維斯寸步不讓。

“我告訴他，要勇敢抓住自己的命運！”艾德里安冷聲回應。

“那不是他的命運，”

維斯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的命運在這里，在提蘭商會！你在試圖擾亂他的命運，把他送給死神！幸好千島之島雖然危險，但并非禁區。黑胡子欠我一個人情，我拜托黑胡子前往千島之島，才能僥幸把阿薩活著帶了回來。你該為你的行為感到羞愧，艾德里安！”

提蘭成為海盜聚集地，很大程度就是海軍來圍剿時，他們可以躲進千島之島。那是海軍絕對不會追進去的禁區。因此對在島上呆的時間越長的海盜來說，進千島之島的次數也就越多。旁人可能覺得千島之島非常危險，黑胡子說不定覺得和回家一樣。

艾德里安應該猜到了維斯說的‘人情’，臉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話落，卷動風起云涌。仿佛是為了證明維斯和路德維希的話，阿薩·提蘭隨即大步從外面走進來。他先朝著艾德里安冷冰冰地欠身點了個頭，后者同樣不著痕跡地點頭算作回應，嘴角一絲煙氣都無法逸散的煙斗卻說明了艾德里安的真實心情有多憤怒。

阿薩隨后走到前方，與維斯握手，簡單擁抱后雙雙落座。

小小的動作表達的親昵和信任，被在座的會長們看在眼里。桑德斯瞪大了眼睛，看著坐在維斯身旁的阿薩·提蘭，不知是吃驚于對方能回來，還是吃驚于眼下的局勢。他硬著脖子嘴唇微動，爬起身來也向前挪了一位，占據了艾德里安原本預留的位置。

維斯在這時候才沒心情關心桑德斯坐哪兒。桑德斯的舉動也許是向阿薩挑釁，在艾德里安看來也可能是表示為了‘更接近’維斯。

“好了，現在人總算是到齊，讓我們開始今天的會議吧！”

破滅了艾德里安靠阿薩·提蘭阻礙同盟成立的幻想，維斯站起身。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儒略·阿斯凡特隨后上前，將一疊提前準備好的文件一一分發給眾人。維斯同時道：

“在過去，我們各個商會為了獲得更多的貨物，更多的市場和渠道，不斷地互相打壓。甚至于在這個過程中，囤積了大量的貨物。今日把大家召集起來，目的就是為了組建一個同盟，共同商議制定價格，互通貨物有無，方便有錢大家一起賺。方才發給大家的，是一份針對此提案的核算。按照我的預期，如果能夠達成共識，我們平均能解放大概十萬金幣的存貨，并且在未來增利至少百分之五十！”

核算結果一份份發到手中。會長們紛紛打開看過。

艾德里安陰沉著臉色，翻開文件。里面大概估算了現在的運行模式和同盟成立后的運行模式，還列出了計算公式。就算是不怎么擅長算術的部分會長，也能夠憑感覺知道維斯的話是真的。

艾德里安過去從未考慮過這種問題。很大程度是因為，他不在乎。同樣積壓十萬金幣的貨款，對其他人來說是巨大的壓力，對財大氣粗的黑金商會來說不算什么。事實上，這也許還擴大了黑金商會相對于其他人的領先優勢。

這就是黑金商會的孤立政策，現在終于是要反噬到它的頭上。

阿薩·提蘭最先把文件放回桌上，道：“我同意建立同盟的提議！”

路德維希也隨后放下文件。

“我沒意見。”桑德斯是瘋子不是傻子，他信手把文件丟回桌上，表明態度。

其他幾個小商會會長見風使舵，贊成反對都沒影響，但他們最好選擇贊成。

“您呢，艾德里安閣下。您的答復是什么？”維斯捻動著手指，勝券在握，悠閑地望向艾德里安，問道。

艾德里安翻動著手里的紙頁，一臉無所謂地回答：

“大家都同意，我又有什么好說的？”

“您的意思是，您也愿意加入同盟？”

昔日不可一世的黑金商會艾德里安，提蘭的教父，所有提蘭商會的恐懼和夢魘，此刻卻如此輕易地接受了維斯的提議。

因為，他沒得選。

維斯卻沒打算這么輕易放過對方，仍舊咄咄逼人地要艾德里安給出肯定答復。

艾德里安胸中暗自憋了一股火氣。他皮笑肉不笑地動了動嘴角，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道：

“是的，我同意！”

維斯這才露出笑容，道：“能夠有您的加入對我們來說再好不過，這會減少很多麻煩！”

大概只有艾德里安明白維斯這句話在陰陽怪氣什么——減少的是削弱黑金商會的麻煩。

阿薩·提蘭隨后提議：“既然是同盟，我們之中就必然有一個盟主來主事，裁決。不然到時一團亂糟糟的，什么也做不成！我在這里，提議莫頓商會的維斯閣下成為首任的盟主！”

臉色原本就陰沉的艾德里安此刻神情更是難以控制。或許是覺得要想看到這一幕不容易，桑德斯故意盯著艾德里安瞧著。

“我同意！”路德維希表態。

“人是維斯召集的，他當第一任老大，我能有什么意見呢。”桑德斯大喊大叫。

對艾德里安而言，當同盟成立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四大商會，一個新增替補，有四個站在了維斯那邊。縱使艾德里安是黎塞留轉世，也無處施展，甚至連提名他的人都不會有。

維斯卻沒有那么輕易放過艾德里安。他不動聲色地轉動著血璽，問：

“艾德里安閣下，您的意見呢？您也贊同我們粗鄙莽撞的想法嗎？還是說，您和我想得一樣？其實我會更支持您成為盟主。畢竟您資歷更老，更有經驗！”

這句話就算是真心聽上去也是嘲弄。艾德里安當然不可能提名自己，那太丟臉。他咧嘴笑笑，道：“世界是屬于年輕人的，你做盟主挺好的。”

“這么說，艾德里安閣下您也同意了？”維斯故作無知，天真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