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被楊琳柳電話轟炸好幾次,后面干脆來踹門了,見我沒動靜她又找陳楓拿了備用鑰匙,給正在睡夢中的我嚇一激靈。我看著門口的陳楓,他兩眼惺忪,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我,有時候真的挺想殺人的。
楊琳柳像個怨婦般站門口,還好頂樓就兩間挨著露臺的房間,不然指定要被人懷疑是不是在抓奸。
我簡單洗漱過后,拖著疲倦的身體,背著一大包東西,其實(shí)都是楊琳柳的繪畫工具。出發(fā)前與楊琳柳商量著在陽臺拍,反正也就那些風(fēng)景,去景區(qū)和在陽臺也同樣出片,但楊琳柳死活不肯,還好民宿離景區(qū)也就十分鐘路程。
又花了幾個小時,從藍(lán)調(diào)時刻拍到十點(diǎn),我已經(jīng)累得精疲力盡,楊琳柳倒生龍活虎。要不是陳楓跟許沁來找我們,要去田里抓魚,估計能被楊琳柳折磨到正午,或者是下午也有可能。
結(jié)束的時候楊琳柳還在感慨遺憾,說沒能看到云海太可惜了。其實(shí)我覺得她很幸運(yùn),看到了比云海更難得的美景,兩條彩虹搭在山谷間,時而籠聚時而消散的云霧讓其若隱若現(xiàn),像是人類去望仙界的彩虹橋。一團(tuán)多彩云朵在天空飄了很久很久,生長彩云之南的我們也是第一次見,我們靜靜地欣賞著難得的景象,它也為欣賞它的人停留許久。
云海籠罩的梯田日出自然很美,可與雙彩虹跟彩云相比,那就會遜色許多,畢竟就概率而言也是后者更難得些。當(dāng)然,人總是患得患失,得到了一些東西就會為沒有得到的東西感到遺憾。
層層疊疊的梯田盤踞在陡峭的山上,所以無論是插秧或是豐收都無法借助機(jī)械,只能靠人力來完成。一般都是幾家人商量好,先家的熟了先收誰家,互相幫忙。
像我們這種常年在外的,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打稻谷吧掌握不好力度飛得到處都是,割稻谷吧割得長短不一,純屬為難打稻谷的人,有些活別看是體力活,那也是需要技巧。
而我們就是純?nèi)ネ婊蛘咦サ净~了,我又給楊琳柳她們拍了許多田野間的照片,直到拍滿一張內(nèi)存卡才罷休。我又拍下一些田間獨(dú)有的風(fēng)景,有用來存放來不及背回去的稻谷的蘑菇屋,有金光閃閃的稻穗,有流著汗水臉上卻掛著豐收笑容,正賣力打谷子的莊稼漢,有一只手拿著鐮刀,一只手抓著大稻花魚興奮的與同伴炫耀的婦人。
楊琳柳腿不方便,選擇留在蘑菇屋前作畫,我架了個手機(jī)在她身后,想要記錄下她作畫的全過程,她白了我一眼并沒有說什么。
我們?nèi)嗽谔锢镒ブ净~嬉鬧著,許沁是第一次在田里抓魚,抓上來的魚總從手里滑走,弄得她一身都是淤泥。與之相比,我跟陳楓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抓起魚來就顯得熟練許多。
我們頂著烈日在田里玩了一會,桶里的魚已經(jīng)不少,來到蘑菇屋簡單洗漱后靜靜地等著楊琳柳畫完。楊琳柳畫的正是我們玩的場景,元素很豐富,連幾乎把田野間肉眼可見的事物都畫進(jìn)去了。她還把自己畫了進(jìn)去,三人的嬉鬧成了四人。
我看著畫對楊琳柳說“要不我扶著你去抓魚?”。
楊琳柳聽到我的話一愣,咬了咬嘴唇,然后蹦出兩個字“有病”。
許沁看了楊琳柳的畫,什么猶如馬良神筆……畫得栩栩如生,反正就是口若懸河贊不絕口,用盡畢生所學(xué)才罷休。楊琳柳倒也不吝嗇,答應(yīng)有空給許沁畫兩幅。
晚飯過后,大概是白天玩累了,大家都早早就睡了,離中秋還有兩天,我跟楊琳柳打算天一亮就走,正好是牛角寨趕集日,還有些空余時間逛逛。而許沁也有計劃去牛角寨,她會跟我們一同前往,然后在牛角寨分別。
我們告別了陳楓,沒有過多的離別言,但還是有些沒有說出口的不舍,畢竟雖說離得近,可誰也無法保證下次見面的時間,也不見得說了再見就會再次相見,這個世界有太多不確定的事了。
牛角寨的集市很有趣,因?yàn)橛兄鄠€少數(shù)民族,每個少數(shù)民族的習(xí)俗又各不相同,會在集市上看到許多平時見不到的稀奇物。有些看見就讓人毛骨悚然,吃起來卻極其美味的美食,來集市售賣都都是些老農(nóng)戶自家的東西,有些東西說得上是可遇不可求了。更多的還是賣少數(shù)民族服飾,品類眾多,繡著每個民族特有的刺繡,許沁就買了一大堆。
吃的少數(shù)人會去餐館,多數(shù)人會到菜市場切點(diǎn)愛吃的肉,然后拿到烤豆腐的攤位烤,只需要給十塊錢的加工費(fèi)。我最喜歡肥瘦相間的五花,不要烤得太老,入嘴滿口流油又不膩,再撿幾個包漿豆腐,喝上兩杯當(dāng)?shù)刈葬劦拿拙疲陨弦煌霙雒拙€,賽過活神仙。
我們與許沁在牛角寨分別,她說要進(jìn)行下一階段的旅程,我豎起大拇指,真恨有錢人,輕而易舉就過上了我夢寐以求的生活。許沁說她還缺個攝影師,正好我拍的能入她眼,想要聘請我當(dāng)她攝影師,旅途開銷她全包不說,一個月還能給我一萬塊工資。我并沒有一口回絕,也沒有答應(yīng),只是說需要考慮,等中秋過后再說。
回到家里時間還早,楊琳柳回了老宅說去打掃衛(wèi)生,其實(shí)我知道她是回村了不愿意跟我獨(dú)處,免得村里那些碎嘴子說閑話。雖說她常年在外,可我媽肯定會把房子打理好,知道她要回來估計昨晚就把床給鋪好了。
我父母還在地里忙農(nóng)活,家里就剩我一個人,我搬了個椅子來到院子里,院子里有棵榕樹,說是我爺爺小時候就種下的,如今已經(jīng)長得很是茂盛了。我坐在綠茵下,修著這兩天給她們拍的照片,然后一一發(fā)給她們,之后又幫她們剪了一條視頻。
才發(fā)送完成兩天都發(fā)來消息,許沁是表示感謝,楊琳柳則發(fā)了一條語音“程晟,你是不是要死吶,我剛要睡著你就發(fā)幾十張照片,不會晚點(diǎn)發(fā)吶”。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五點(diǎn),于是給她回了條消息“都幾點(diǎn)了還睡,過來煮飯”。
沒多久楊琳柳走進(jìn)來,我咦了一聲問“怎么不杵著拐杖了”。
楊琳柳沒好氣的說“就這幾步路杵個屁拐杖”。
我看了看楊琳柳的臉,打量著她的穿搭,我恍然大悟,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大聲說“楊琳柳,原來你喜歡陳楓啊,我就說嘛,以前你從來不化妝的,這兩天你都化妝了……雖然是淡妝可也沒逃過我的法眼,對對對……怪不得這兩天穿衣風(fēng)格都變了,開始精心打扮自己了”。
楊琳柳一巴掌拍在我的腦袋上,大罵著說“我看上他?我化妝就是為了他?我穿漂亮衣服是為了他?”
楊琳柳一邊說著一邊拍著我的腦袋,我留下句“好男不跟女斗”就落荒而逃。
說是叫她來煮飯,其實(shí)都是我在忙活,她在旁邊刷著短視頻,看得不爽了我還得挨罵。沒辦法,我在這個家的地位,還不如栓在門口的阿黃,我妹程穎跟楊琳柳是同一戰(zhàn)線的,也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畢竟她們最受家里總管我母親大人的寵愛,之后就是我爸,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都五十好幾的人了,出去村里吃個飯喝點(diǎn)酒還要報備,老程家危矣。
飯桌上,我跟父親喝著酒,楊琳柳跟我母親喝著飲料,程穎還在上學(xué),得明天才能趕回來過節(jié)。平日里只允許喝兩杯的老程,今天在我母親大人的特批下,允許他多喝一杯,說是都回來了高興,多喝一杯也沒事。
三杯酒下肚我已是微醺狀態(tài),酒壯慫人膽,借著酒意我打算全盤托出“爸……媽……我跟安詩雨……”。
我還沒說完就被我父親打斷,他擺了擺手,頗有一番一家之主的氣魄,他說“你不用說了,早在你剛回來時小楊就告訴我們了,我們就是想看看你能埋多久,連個女人都守不住,沒一點(diǎn)我年輕時的風(fēng)范,想當(dāng)年你媽可是對我死纏爛打…………”。
話還沒說完呢,我那可憐父親腦袋就挨了一巴掌,我母親居高臨下的說“程暉冉,給你臉了是吧”
我父親嘿嘿一笑,尷尬的抿了抿空杯口。我狠狠的瞪著楊琳柳,怪她多嘴,我像個小丑一樣演了這么久,自以為是的認(rèn)為家里還不知道。楊琳柳自然也不膽怯,與我對視著,仿佛在說“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只聽見重新入座后的母親說“只要咱沒做虧心事,問心無愧,就不需要怕,沒必要對一些事耿耿于懷,反正你到外面也賺不到錢,以后就像這段時間一樣,留在建水幫小楊好了”。
我聽后情緒緩和了許多,看來?xiàng)盍樟]有把我在建水的所作所為告訴他們,相反還替我說上好話了。
楊琳柳聽后附和著從包里拿出一沓錢,然后放在我面前說“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這些錢你先拿著用”。
可惡,太可惡了,平時在外對我直呼名字,在家又裝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裝……太裝了,更氣人的是,你給錢不能私底下給啊,這讓我怎么裝進(jìn)自己口袋。我正要硬著頭皮把錢裝進(jìn)口袋,然后就聽見我父親咳嗽兩聲,我就說嘛……徒勞。
我笑嘻嘻的把錢放在我父親面前說“爸,這些錢就當(dāng)是我孝敬你的,以后等兒子賺到錢,一定比這還多”。
我父親聽后欣慰的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把錢裝進(jìn)口袋,就聽見我媽咳嗽兩聲,只見我父親把錢給我母親,皮笑肉不笑說“嘿嘿嘿,孩子們都長大了,都長大了”。
我媽把錢放電視柜抽屜里,然后看著我跟我父親說“少一毛錢就餓一頓飯,我看誰敢偷”。
偷?誰不知道家里日用錢都放那抽屜里,可誰敢偷,楊琳柳都已經(jīng)開餐廳了,身上自然會有些錢,程穎還在讀書,連家里銀行卡都在她那兒,更何況她們要用錢說一聲就行了,哪里用得著偷。至于家里的兩個男人……算了吧,沒錢用總比沒命強(qiáng)。
夜深人靜,明月懸空,我獨(dú)自坐在樓頂?shù)牟柰し趴眨瑳]多久我父親來到茶亭,他在我對面坐下,然后從一個口袋里抓出一把花生,從另一個掏出一小袋肉干,又從別的口袋掏出一小瓶酒,還有兩個杯子。
我笑著說“你就不怕我媽知道,今晚讓你睡沙發(fā)吶”。
我父親不愧是一家之主,他豪放的說“我會怕她?又不是沒睡過沙發(fā)”。
我父親給我倒了杯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酒后說“失戀很痛苦吧”。
我笑著搖頭說“沒有吧,也就那樣”。
我父親嘆氣說“你憔悴了不少,人最怕的就是自欺欺人,無法去接受一些事實(shí),反復(fù)折磨自己,會得心理疾病”。
我喝了口酒笑著說“放心吧,你兒子有那么脆弱嗎”。
我父親說“其實(shí)你媽跟我之前就不看好你跟安詩雨,你可能會覺得是我們過于古板,可這個世界就是有門戶之見,沒有哪個做父母愿意看見自己的孩子越過越糟糕,安詩雨家與我們家相比就像一棵參天大樹,就算你們真能破開重重困難走到最后,那也得不到她家人的祝福,而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感情注定不會幸福的”。
“當(dāng)然,我們做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開心就好,所以我跟你媽也從沒說過半句阻擾的話,你自己也清楚這些年自己花了多少錢,要不是小楊一直往家里打錢,我跟你媽哪里有錢讓你游山玩水,讓你肆意揮霍”。
我父親突然問我“你覺得小楊怎么樣?”
我被問得摸不著頭腦“楊琳柳?挺好的啊”。
我父親玩笑著說“其實(shí)你媽跟我都希望兒媳婦是小楊,這么多年來我們知道她的為人,對她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看得上你,你不會是嫌棄她殘疾吧”。
我有些無奈的說“你們可別亂點(diǎn)鴛鴦譜了,還看得上我,她不厭惡我就不錯了,我們當(dāng)了這么多年家人,一直維持這樣的關(guān)系不就好了,要是被楊琳柳知道你們的想法,她肯定會很難過的”。
我的父親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感情的事,有的人會把喜歡弄得人盡皆知,有的人會把那份喜歡深藏心底,只要被喜歡的人不邁出一步,無論喜歡的人走了多少步都不會被察覺,你這是當(dāng)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