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貸逾期,對方已啟動訴訟程序,王偉心里亂七八糟的。
下午的時候,王偉就沒心情講評書了,陪著李可看了一下午窗外的陰云。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王偉沒吃飯,想一個人靜一靜,便沒再去夜市,直接回了出租屋。
冀亮已經去上班了,桌上還放著吃方便面的空碗,王偉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振奮起來,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可就要被起訴了,他該怎么辦?
很迷茫啊。
正想著,就聽到有人敲門,咣咣響。
王偉急忙開門,見又是李紅兵。
“李哥……”
“走走,來活了。”
“呃,好。”
王偉穿好衣服跟著李紅兵上了面包車,還是忍不住吐槽,“李哥,你不怕我不在家啊。”
“放心吧,我人頭熟的很,到哪都能找到你,你就放心的跟著我干吧。”李紅兵一邊開車一邊嘎嘎直樂。
劉建國坐在后排座椅上也跟著樂,看起來精神頭比頭幾次好了很多;王偉見到他有了精神,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面包車上了高架橋,路燈昏黃,夜色迷蒙,路兩旁高層住宅樓的燈光都亮了,像是直接鑲嵌在了夜空中。
大商超,寫字樓,大酒店上璀璨的燈光和路上長長車流的燈光相互輝映著,無不展示著濟南這座大都市的繁華和活力。
目的地是天橋區一處機械廠的家屬院,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掩映在高樓大廈和霓虹燈之間。
這類的家屬院停車緊張是通病,李紅兵提前來過了,知道院里無處停車,就把面包車停靠在了路邊上,三個人提著工具走了進去。
還別說,這個家屬院雖然年代很長,但很整潔,小區里還種著高大的懸鈴木,很像一位干凈得體的老人。
事主家在臨街的三樓,這在當年分房子的時候可是很搶手的,說明這家的主人當年至少在機械廠,是有一定權力的。
包了保溫材料的供暖管道、燃氣管道、寬帶都是后來加裝的,在單元門上搭成了橋,樓道里靠窗的墻邊也擠著橋一樣的供暖管道,像極了上了年歲的人在努力的追趕著這個時代,卻怎樣也消除不了時代的痕跡。
三人離著還挺遠,就聽到了混亂的吵鬧聲,李紅兵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說,“老人沒了,他倆個兒子兩家人快干起來了,你倆到了都別說話啊,只管低頭干活,剩下的事我來弄。”
進了事主家里,見有外人來了,兩家人才住了嘴。
房子是一室一廳的布局,家電、家具、擺件,都有著濃濃的歲月的痕跡,室內打掃的很干凈,廚房的門開著,一眼看過去碗筷鍋瓢盆也擺放的很整齊。
不過王偉還是注意到了擺在廚房角落里的一大摞外賣餐盒。
臥室門緊閉,推門進去,靠床放著一輛輪椅,一位瘦骨嶙峋的大爺穿著中山裝躺在床上。
大爺的右臉模糊一片,不知道是摔的還是燙的,又或者是也摔傷也燙傷過,也或許是老人的生理機能出了問題,血肉模糊的右臉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連閉著的右眼眼皮都塌了進去。
床頭柜上放了一堆藥物和一瓶消毒酒精。
沒有人知道這大爺生前都遭受了怎樣的痛苦,但從整潔的房間和穿著整齊的衣服來看,大爺是主動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是一位老人在努力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李紅兵問了幾句喪禮的規模、一些忌諱、和大約要來的賓客,就下樓打電話聯系人去了。
王偉和劉建國關上臥室的門,戴上口罩手套,準備給老人清理遺體。
客廳里的兩家人,親兄弟至親的兩家人,在經過了這幾分鐘的休戰期后,再次爆發了。
王偉首先聽到一個尖亢的女聲,“啊,說好的我們出錢,你們來照顧他爺爺,你說你們是怎么照顧的;人都成這樣了,,你們到底管過沒有;街坊鄰居還不得天天搓脊梁骨,哪里還有臉出門喲!”
一個更加尖亢的聲音響了起來,“還有臉說你出錢,你出你娘勒個腿的錢,見回說錢給老頭了,老頭工資卡里現在就三千塊錢,錢呢,都哪去了,這么些年我就沒見過你一毛錢;俺兩口子好歹還過來看看,恁兩口子多少年沒來看過老頭了,現在兒要相媳婦了知道要臉了,早干什么去了。”
一個男人粗大的嗓門吆喝了起來,“大嫂,你竟胡咧咧,我來沒來看俺爹,你知道?我要不要來之前給你打個報告!”
另一個男人也吼了起來,“老二,人在做天在看,誰做了虧心事,老天爺爺饒不了他。”
“老大,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
“我草!”
隨即王偉就聽到了玻璃物品的破碎聲,家具的碰撞聲,然后就是扭打聲,拳打腳踢聲,女人的哭喊聲,撕扯聲……
王偉和劉建國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便開始了對老人遺體的清理。
當準備把老人翻過來清理后背時,王偉一伸手忽然發現了異樣,他急忙對劉建國使了個眼色,劉建國過來用手一摸,立馬就謹慎了起來。
他推開門對著客廳里雞飛狗跳下一家人高喊了一聲,“諸位,老人身子底下有東西,一塊來看看吧。”
大約等了一分鐘,兩對男女才反應過來,也顧不得鼻血花臉,呼啦一下就都圍到了床前。
都擔心老人留下啥好東西讓對方昧了去。
在這一家人的見證下,王偉和劉建國合力給老人翻了個身。
床上露出兩個厚厚的信封。
兄弟倆立馬一人一個搶走了,然后在各自媳婦火炬般的目光中拆開一看,果然是錢。
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手中錢的厚度,判斷出大體上數量差不多,這才低下頭數這沓錢的數量,一數錢,才發現錢里夾著一張信紙。
兩兄弟頓時就被信上的內容吸引了忘記了數錢,倆人的媳婦等不及了,直接把錢搶了過去,自顧自的數了起來,數完,兩張頭發繚亂的花臉上露出了比較滿意的笑容,順手把錢塞進了兜里。
倆兄弟幾眼就看完了信紙上的內容,眼立馬就紅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床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王偉偷偷瞥了一眼信紙,大體看到:……你們母親走的早,我獨自一人……工資卡里是喪葬費……這些年存的錢我都取了出來,你們兄弟倆一人一半……我走了之后你們兄弟倆要相互扶持……還好,我最終沒拖累你們。
王偉唏噓不已。
這位大爺的遺容修復起來其實并不復雜,工作量比馬有財和張邦國小多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完成了入殮的全部工作。
兩個兄弟也冷靜了下來,選擇性的遺忘了剛才的拳打腳踢,認真討論起了老人的喪事。
等王偉和劉建國完成了入殮工作,倆兄弟中年長的那個拿出了二百塊錢,一臉的誠懇,“兩位多擔待,家里事不要向外說。”
王偉和劉建國連連推辭,“放心放心,我們是有職業道德的。”
最后還是推卻不過,讓其把錢硬塞進了兜里。
回去的路上,李紅兵說,“這種事不少;老人葬禮還沒完,就因為禮錢分的不均大打出手的有的是;更牛掰的是一口鍋分不勻都不行,都得摔碎了。”
李紅兵又說了句,“不過這家老爺子是真硬氣。”
王偉不想發表評論,因為他和他大哥的關系也不好。
王偉和他大哥有好幾年沒有聯系了,其實沒有什么多么大的仇恨,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累積的。
在經歷了這許多事情,尤其是在今天晚上看了大爺的遺書之后,王偉想和他大哥王國強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