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入殮了一位體面了一輩子的大爺，王偉一直陷入了跟自家大哥的那些繁瑣細微的矛盾的回憶中，并在回憶中不斷自責。

精神出了問題后，王偉現在的思維很容易鉆牛角尖，并且陷入了某一種情緒中還很難再出來。

晚上睡覺的時候，王偉一直就被一種非常消極的悲觀的情緒籠罩著，感覺人生充滿了絕望。

他想蒙上被子大哭一場，卻欲哭無淚，睡也睡不著，只好聽著音樂在床上瞇著，腦袋里翻來覆去的滾動這各種畫面，各種畫面又慢慢的糾纏著成為了一片混亂。

白天上班的時候，某貝催款的法務人員又打了一遍電話，說已經把相關材料遞交給了法院，王偉的大腦便越發的混亂了。

給李可講評書的時候好幾次都亂了頻道，好幾次都把把大唐雙龍傳岔到了西游記。

不過這對于李可來說或許倒是件好事，因為當故事講岔了的時候，王偉就會發現李可在神游天外間忽然就像回過神一樣，用懷疑的眼神瞥他一眼，然后再迅速的離開。

王偉覺得自己像是發現了某些東西，但又摸不著具體頭緒，想要努力想想，好嗎，腦子更加的混亂了。

混亂越發混亂，直到瀕臨崩潰

等到做腦電針治療的時候，王偉看著李可痙攣的身體和麻木的表情，心中莫名其妙的就升起了一股怒火，“干啥啊，為啥要這么折磨孩子，他犯了什么錯！”

怒火一起，就不受控制了，王偉額角的青筋暴起，雙眼開始充血，他想去砸，去破壞，去把眼前的正在遭受磨難的年輕人給救出來。

他低著頭，緊攥著拳頭往前走，就像一頭已經被激怒了的公牛。

“啊～！”有人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嚇得他一個激靈。

呲牙咧嘴的扭頭一看，竟然是老鬧，王偉頓時就有點懵。

這哥們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怎么來這了？

再一看，走廊里有一隊長長的，穿著病服的隊伍。

兩個強壯的男護士走過來，把嬉皮笑臉的老鬧拉回了隊伍。

看來是老鬧認出了王偉，專門過來嚇他一跳的。

經過一嚇一懵，王偉莫名的怒火就消了，迎向治療室里護士們審視的目光，他心里有些發毛，急忙用跟老鬧揮手來掩飾心中又忽然涌上來的恐懼。

王偉現在就覺的老鬧實在是太帥了，簡直就是他的救世主，他真不敢想象剛才如果真控制不住，在醫院打了砸了……這里可就是精神病院啊，后果，后果應該就是去跟老鬧作伴了。

去問了問，才知道老鬧他們是轉院轉過來的，在這家精神康復中心的后面有一個全封閉式的大院。

不出意外的話老鬧他們的后半生就要在里面度過了。

王偉急忙跑到醫院的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一路狂奔的追上了老鬧他們的隊伍，在征得帶隊護士的同意后，把零食塞給了老鬧。

老鬧得到零食，開心壞了，又蹦又跳的像個孩子。

看著眼前的畫面，王偉混亂的神經終于得到了些舒緩，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轉身走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臨床的孩子被他奶奶神秘兮兮的領了出去，王偉一打聽，原來是去找一個據說很靈驗的大仙驅邪了。

俗話說，‘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在這個醫院就更是這樣了，很多病人的家屬更愿意相信自己孩子是中了邪了。

中世紀的歐洲不是也把精神疾病的患者當成是魔鬼附體嗎。

王偉覺的，這樣也挺好，家屬至少能獲得心理安慰。

病房空了，王偉干脆關上門，手舞足蹈、聲色并茂的給李可講起了評書，正講到關鍵處，一個留著平頭，穿行政夾克的男人悄悄推開門走了進來。

王偉講到激動處，一轉身，忽然看到身邊站了一個陌生人，嚇的猛的一個激靈，剛想詢問，就見這個陌生的男人看著坐在病床上呆呆看著窗外的李可，兩行眼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王偉看看這邊坐床上發呆的，看看那邊站著靜靜流淚的，再看看兩個人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立馬就反應過來了，這位是李可的爸爸。

陌生男人抹了一下眼淚，果然自我介紹道，“這位兄弟，我是李可的爸爸，我也是剛知道他的狀況，能讓我單獨跟他說說話嗎。”

王偉沒有理由不讓人家父子倆說話，不過他還是提醒了一句，“李可這孩子現在不能受刺激。”

李可爸爸點頭答應，王偉帶上門去了走廊。

剛開始的時候病房里只有李可爸爸一個人說話的聲音，絮絮叨叨的，聲音很低。

走廊里的聲音倒是很大，背書的、打掃衛生的、痛哭流涕的。

王偉確實是非常好奇李可的爸爸在說些什么，可是他終究不好意思趴到門上偷聽，所以只能聽到一些諸如‘堅強啊、依然是父子啊”之類模糊的字眼。

王偉聽著聽著就昏昏欲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是十幾分鐘，二十幾分鐘或者是半個多小時，忽然，就聽到病房中李可爆發出了猛烈的嘶吼，“滾，你給我滾，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王偉這個時候大腦反應比較遲鈍，還沒有弄清楚什么情況，緊接著就聽到激烈的拳打腳踢的聲音。

王偉這才意識到出問題急忙推開門沖了進去。

在潛意識里，王偉認為是李可的爸爸在教訓李可，可進了房間一看，卻要發現是李可在對著他爸爸拳打腳踢，邊打還邊發出狼嚎一般的叫聲。

李可的爸爸被打的踉踉蹌蹌，看到王偉沖了進來卻連忙喊道，“兄弟，沒事……沒事，讓孩子……發泄出來就好了，你……快幫我把門關上。”

王偉愣了一下，向著李可爸爸抱了抱拳，關上門鎖在了病房前。

有值班的護士和大夫以及一些別的病房的家屬聽的動靜趕了過來。

圓臉的護士匆忙問道，“什么情況？患者的病情又發作了嗎？”

“沒有沒有。”王偉連忙解釋，“孩子的爸爸來了，孩子在向他爸爸發泄情緒，孩子爸爸囑咐說先讓孩子發泄出來，先不要打斷他，沒事沒事，您先回去吧，真有事我再喊您。”

護士想了想了，扭頭低聲跟大夫商量了幾句，大夫點點頭回辦公室了，然后又對著圍過來的病人家屬說道，“沒事啦，沒事啦，大家都散了吧。”

病人家屬們一步三回頭的慢慢的回各自病房了，又過了兩三分鐘，李可也安靜了下來，也不打了也不嚎了。

護士確定李可確實沒事了，又囑咐了王偉回了護士站。

王偉也長出了一口氣，他站到病房門剛想推門進去看看情況，突然聽到李可說了一句，“我媽出軌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