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肉我倒是沒吃過，不過聽說非常鮮美，正巧我姐夫是食堂的主任，興許能問問他呢。”

門衛小伙抽著煙，一臉享受的模樣，一看就是那種老煙槍了。

“食堂主任？”

那可是領著15到18級的行政管理工資，有著不小的權利呢。

“那行，麻煩了同志，我這就去食堂問問吧。”

許松可還不夠資格直接去找廠長，只能先問問食堂主任了。

至于康雪蘭母女，則讓她們先留在保衛室，等自己。

許松按照廠里面的路牌，找到了一棟高達五六米的廠房。

廠房里面上白下綠，有點像那種醫院的涂料裝修顏色。

上方還有窗戶，是作為采光用的。

地上擺著幾十張大圓桌，現在已經沒人了，看來是已經過了飯點，只有幾個搞后勤的清潔工在打掃衛生。

最正中間是打飯的窗口，一條小廊進去，就是掛著辦公室的紅色白皮牌子。

許松直接來到辦公室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應該是有人并且有空。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后，里面傳來渾厚的男子聲音。

“進來，門沒關。”

許松接著面帶笑容地推門而入。

許松也看清了里面的人，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多，帶著眼鏡，剃個平頭，身材消瘦的男子。

“主任，我是代表xx公社來的辦事員，有些事情需要先和你們溝通一下，這是我們公社草擬的兔肉銷售紅頭文件，還請您先過目一下。”

許松并沒有卑躬屈膝，而是面容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這食堂主任名叫蔣鋒，他此刻正有些茫然呢。

怎么沒聽到這個消息啊。

也沒聽副廠長那邊提前跟他打招呼說啊。

“這件事你問過廠長他們沒。”

蔣鋒把眼鏡往鼻梁上搓了一下，看向手中的紅頭文件。

“計劃明年完成養兔廠的建設，每年可以給機械廠提供一萬只？”蔣鋒微微張開嘴巴，顯然很是驚訝。

小小的公社，居然能提供這么多？

“不過，你這都還沒建成呢，你們這只是草擬，并不能拍板定下來啊，這一萬只可不是小數目，會影響廠里預算吧。”

蔣鋒是大專文憑，對廠里那一套還是比較清楚的，所以也有些疑問。

許松卻是臉上帶笑，絲毫不慌。

“這只是初步估計，之所以提前和你們廠商量這件事情，那是因為我們公社的兔子產量有限，并不能供給整個萍水縣。”

“而你們機械廠作為萍水縣最大的國營廠，我們公社書記自然優先考慮你們的。”

“如果你們并不愿意接受這份擬定供銷協議的話，可以當我沒有來過。”

“我可以找其他單位談一談，你也知道，兔子比不了豬這類牲畜，出肉率多，而且還是主要食物，兔肉只是偶爾改善下伙食的，并不能當做正餐。”

許松口齒清晰，語速不快不慢地說道。

說完之后，他拿回那份草擬的紅頭文件，就準備離開。

“誒誒誒，等一下啊，我這不是沒有看完嘛，并不是不答應，其實一年供應一萬只兔子也不算多，咱們廠子在職工人有兩千人呢。”

“這都不需要找廠長簽字，我都能拍板了。”

蔣鋒用手扶了扶眼鏡。

“那蔣主任，你什么看法呢？”許松問道。

“那自然可以簽協議的，但是……”

蔣鋒皺著眉，還是有點顧慮。

他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公社派人上門推銷的。

以前都是由縣里的供銷社統供的。

他也不知道這種是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他得去向領導匯報一下。

“同志，那你能不能稍等一下，我去問問我們廠里主管后勤的副廠長。”蔣鋒說道。

其實他是很愿意促成這次合作的。

畢竟這也是能讓他接觸到對外采購的機會，而且還是這種大單子，長期性的。

再說了，就算輪不到他，那兔子肉來了廠子他難道還吃不上嗎？

早就聽食堂的那位高級炊事員說兔肉鮮嫩，比豬肉口感更佳。

只是供應量有點少，以后恐怕會是招待時候才能嘗到一點。

“行，請盡快給我一個結果，今天如果能定下來，我也不用跑其他廠了，好直接回去給書記匯報了。”

許松也沒客氣，直接在一旁招待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給自己倒茶水。

蔣鋒瞅了一眼，卻是歉然地說道：“剛剛還沒來得及給你倒茶，實在不好意思了，既然你急著等結果，那我先去找領導匯報了。”

“沒事沒事，蔣主任，我就是渴了，我自己倒就行。”

許松擺擺手，表示沒事。

接著他就是翹起二郎腿，自顧自地喝起了茶水。

蔣鋒見此，也就直接離開了。

見蔣鋒離開，許松也沒什么反應，只是在低頭思索著什么。

這次其實算是初步的試探，一萬只兔子，哪里夠生產的？

就這么點，怎么養活全公社一兩萬人？

首先要做的抬高知名度，同時搞饑餓營銷。

他們的兔子一開始不出名，但是主要有故事，有淵源，那就不愁它的價值。

哪怕是領導，對口碑和稀有程度，都會有所傾斜和考慮。

沒過多久，許松便靠著沙發，假寐起來。

他雖然一身布衣，而且還有布丁，但是他身材瘦高，體型修長，而且皮膚長相都是上上之選，讓人第一眼便覺得不普通。

就在這時，兩個人走進了辦公室。

其中一人笑臉相迎，積極介紹著什么，這人正是蔣鋒。

另一人許松不認識，但也知道應該是領導之類的，恐怕就是這個廠的副廠長之類的職務吧。

“姐夫，這個人就是許松同志，xx公社的辦事員，這次就是他來跟我們談……”蔣鋒熱情地解釋。

但是卻被周志遠擺手打斷，同時表情嚴厲。

“說了多少遍了，在廠子里稱職務，叫我廠長！”

蔣鋒嚇得一哆嗦，眼鏡都差點嚇掉了。

“是是是，周廠長。”

周志遠點點頭，同時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許松。

許松絲毫不露怯，微笑著站起來，伸出手。

周志遠見此，微微一楞過后，也露出笑容，和許松握手打招呼。

“周廠長，剛剛蔣主任已經給我介紹了，我就不再多言了，非常感謝周廠長百忙之中還來見我，實在是受寵若驚啊，哈哈哈。”許松氣勢很足，手上還加了點力氣。

周志遠臉色微變，手上傳來的力道，說明許松這人力氣不小啊。

“許松同志，我看你年紀輕輕，就這般年輕有為，不知道是在哪所學校畢業啊？”

周志遠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許松知道對方還在試探，并不相信自己。

“我是清大的在校生，還沒有畢業呢。”

周志遠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向許松。

“清大的？”周志遠突然走近許松，似乎有些急切。

“能看看你的學生證嗎？”

許松搖搖頭：“我沒有，在學校呢。”

頓時周志遠和蔣鋒都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今年才開放高考，之前在清大上學，那都是京城周邊或者是推薦上的。

能在清大，那無疑代表了太多東西。

“如果不信的話，我可以在明年回學校之后，將學生證寄過來，你們就會知道了，反正我們的協議也是明年才生效的。”

許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這句話很有說服力，讓周志遠二人也是放棄了繼續詢問什么。

周志遠也一口同意了關于xx公社對機械廠的供銷方案。

暫定數量為一萬只每年，周志遠簽上自己的大名，蓋上章，算是把這件事情定下來了。

最后三人友好地握手告別，周志遠也完全不敢輕看許松，為了表示尊重，甚至還特意送到了食堂外。

許松十分高興地帶著康雪蘭母女離開了機械廠。

有了萍水縣機械廠這塊牌子，以后再和其他合作，那就方便許多了。

對于明年清大學生證的事，許松更不擔心，這就在他的計劃之內。

許松今天做的，只是把未來預支了一下。

“怎么樣，談成了吧？”康雪蘭坐在后座，攬著許松的腰。

“嗯，你家爺們出馬，還有談不成的？”

許松嘴角微翹，是真的很自豪。

康雪蘭也是眉開眼笑。

自家看上的男人這么有本事，她肯定也會為此感到驕傲。

她也替許松高興，輕輕擰了一下許松的腰。

“誒，你揪我干嘛？”

雖然不疼，但是有點莫名其妙。

“怕你驕傲了唄，我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一句話，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

許松哈哈大笑。

“那行，聽你的，我可是知道，聽老婆的話會發達！”

其實今天到城里談合作，已經是把養兔廠的事情辦成了一大半。

這也算是墊底了徹底改變xx公社落后的關鍵一步。

前世的xx公社窮啊，是周圍幾個公社里最窮的。

后來哪怕是實行了家庭承包，還是因為自然環境的原因，條件不好，地里產不出，靠地也養不活人。

再后來，經濟開放，沿海需要大量的人工，許多年輕人，中年人遠走他鄉，一度貧困的村子幾乎成了一個空巢。

雖說出門打工維持了生計，但是遠離了家鄉，一年回來一次的日子卻讓人非常痛苦。

這次養兔廠產銷結合，不愁生產，也不愁銷售。

生產有許松的技術，公社的支持，再加上聚集一段時間的人心，哪怕資金比較困難，都能克服。

銷售現在有萍水縣機械廠這塊金字招牌，還怕啥呢？

和前世的公社相比，現在的公社已經有了更多的可能和機會。

接下來，許松只要抓住時代的浪潮，在77年之后，農民更多的自主經營權，經濟特區的建設，價格闖關與雙軌制，城市經濟體制改革等等。

每一次政策，都代表了一個方向，每一個方向都需要許多行業和千千萬萬的人民前赴后繼。

只要跟隨著國家的腳步，那么實現富裕，也不過是必然的。

家庭承包下來以后，鄉鎮企業也會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那是代表了農村經濟的搖籃。

許松要做的就是，借著這一波東風，將養兔廠做大做強，在下一次危機之前，轉型到下一個可以攻堅克難的企業。

三個人，兩大一小，小的被夾在中間。

此時陽光正好，午后的溫度是最適宜的，連空氣中都帶著一股暖暖的味道。

……

xx公社，大院里面三三兩兩地站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三大隊下面的幾個隊支書。

“咱們隊成了養兔試點？那可太好了。”

一個光頭，帶這藍色解放帽的老頭有些難掩興奮。

一旁的稍年輕點的半老男子卻是有些不滿。

“這養兔專員怎么能是許松呢？他懂個錘子啊？”

說話之人正是孫大軍，雖然已經有老態，但是看起來還是年富力強。

“是啊，他年紀輕輕的，哪里懂養什么兔子？”

也有其他幾個隊支書贊同這個說法。

孫大軍也只是私下里抱怨幾句，卻不敢真去討要說法。

這新來的公社書記可別看著年輕，其實收拾起人來毫不含糊，做事雷厲風行，一向說一不二。

他們私底下都對這位賴彥彬，賴書記印象深刻，心底怕得很。

“對了，你們看到賴書記的自行車沒，我今天早上怎么看到他走路來的？”孫大軍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沒看到啊，那可是賴書記的寶貝，平日里可舍不得借人，是不是壞了？”

他們私下里都很八卦。

特別是對于領導的事情，那可是談論得最多。

“我昨天倒是看到有人騎賴書記的自行車了。”

孫大軍低頭卷煙，悶聲說道。

“啊？誰啊？這么厲害？”周圍幾個熟人都好奇地看向孫大軍。

結果在幾人的期盼中，孫大軍還是不慌不忙地卷著旱煙。

“嘿，你倒是說啊？媽個巴子的。”有個小老頭些急了。

“就是，你個半老小子，現在學會吊胃口了是吧？”

幾個年紀都不小，誰也不怕誰，所以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就吹胡子瞪眼的。

“嗨，就是那誰……呼……”孫大軍把煙點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

“許松。”

兩個字一出來，幾個小老頭瞬間懵了。

互相看了幾眼，顯然都是沒有想到許松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年輕，能借到賴書記的自行車？

許松家什么關系？

他爹就是個被下放改造的知識分子，這么多年了，在隊上什么樣子，他們比誰都清楚。

不過其中一個小老頭卻是有些沉默了，沒和其他人一起咋咋呼呼地編排許松他家。

“老二，你咋了，癔癥了？”有人發現了小老頭的異常。

“我今天早上好像看到許松他爹許達強和他娘郝了。”

“看到他們有啥？他們不是在公社中學當兼職的老師嗎？掙點工分，起早貪黑，一天都得走三小時呢。”

“不是，我今早看到他們了，看到他們住在學校的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