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一詞出口,柴爾曼發現青年的瞳孔驟然收縮,不免有些好笑,
“十三年前,我乘船北上庫茲考察生意,途中遭遇海盜襲擊,恰好和你身邊的菲利克斯有過一面之緣,也許是神明的恩賜,我對于人臉的記憶從不出錯。綜合種種因素,稍加思索便能得出一個事實——海盜們準備轉行捕鯨業了,對嗎?”
洛里安收斂情緒,平靜回復:“大勢所趨,蒸汽輪船正在快速擠壓傳統風帆船的生存空間,海盜退場只不過時間問題。”
“不錯,在時代面前,任何力量都顯得微不足道。猜出海盜們的心思后,我并不介意從中撈上一筆,所以對你這個白手套格外關注,然而我想錯了。”
柴爾曼解下系著的白色餐巾,“你不是物件,白手套、花瓶、夜壺,都不是。準確來說,我們是一類人,都是徘徊在城市中的野獸,在這座由水泥砌成的森林中徘徊覓食。”
說完,他搖動餐鈴,讓管家遞來一份投資合同,上面的條款中規中矩。
八千鎊,換取兩成股份。
“可以,”
洛里安欣然接受,一旦生意做大,總需要找個后臺,不是瑞夫這種下三濫的貨色,而是柴爾曼這類手眼通天,能夠真正解決麻煩的存在。
“順便提一句,有沒有興趣參加年末的議員選舉?”
“我?”又是一個新身份砸來,洛里安徹底麻木了。
“對,別妄自菲薄,你和費爾南多、瑞夫這類粗坯不同,既通曉多門語言,能夠和上層社會交流,而且在威克街的民望很高。”
柴爾曼笑著點燃兩根雪茄,分了一根給對方,“選上以后,至少探員們不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破事煩你,即使有人舉報你是海盜,也可以反駁說是競爭對手的刻意污蔑。考慮一下,別浪費了身上的優勢。”
“明白。”
......
第二天,鯨油公司。
面對擁擠在一樓大廳的人群,洛里安發表一段簡短聲明,他不收保護費,而是按照各家狀況收取一筆衛生資金,賬目公開,用于清理下水道以及堵塞已久的臭水河。
不收保護費?
半分鐘過去,滿臉狐疑的街坊們陸續離開,只留下六個混混,分別代表著各自老大,特來詢問堂·派崔克閣下的主張。
“煩請轉告,他們做什么我不關心,也不打算從中抽水。我開公司,你經營賭坊,他走私酒水,他拉皮條,大家各走各路,別給老子找麻煩。我話講完,有人反對嗎?”
發現混混毫不吭聲,洛里安揮手趕人,“沒事就走,別妨礙我做正當生意。”
完事后,他扭頭看著旁邊的勞倫斯,“感覺如何?”
“不好說,略微有些強硬,”胖子摸著雙下巴思索片刻,旋即攤開雙手,
“管他呢,階層不同,適用的方法也不同。也許底層混混就吃這一套,強硬點也好,省得有人故意搞事。”
兩人來到三樓辦公室,方一進門,勞倫斯坦言近期會淡出公司事務:
“自從‘大病初愈’,表妹一向提不起精神,姨媽特地讓她來城里散心,托本大爺貼身照料。哈哈,我得趕緊過去撫慰她的心靈,沒時間在這浪費。”
“恭喜。”
洛里安一聽就明白,凱博勒夫婦是看中了勞倫斯這個胖女婿,一方面他出身不錯,盡管沒有爵位,但母親出身貴族家庭,也算有一半的貴族血統。另一方面,有關安娜·凱博勒的流言越傳越廣,夫婦二人考慮到家族名聲,必須盡快讓女兒完婚,徹底斷絕她的癡心妄想。
“還有,我需要提前支取兩千,不,三千鎊,從年底分紅扣除。”勞倫斯算是發了狠,打算用重金砸下美人的芳心。
一旦搞定這樁婚事,年收入超過五萬鎊的種植園在手,他才算真正有了立足的根基,能夠在日落之地闖出一番局面。
“好吧,得虧柴爾曼投了一萬鎊,否則公司都要被你擠垮了。”洛里安欣然同意,順帶友善提醒:“記得擺平你那幫相好,別讓她們攪了人生大事。”
“廢話,不然我為啥要這么多錢?”勞倫斯接過支票,小心揣好后和洛里安擁抱告別,“多保重。”
“你也是。”
送走胖子,洛里安思索下一步計劃,打算買下附近幾塊地皮。假如海盜艦隊捕鯨順利,那就繼續擴大鯨油生產,萬一他們全軍覆沒,自己不妨從事別的行業,如今正值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高潮,市場上有的是機會。
......
臭水河,原名叫做安塔拉河,寬約九米,堵塞的河段長達十公里,聽說洛里安準備集資清淤,大家都以為是在巧立名目撈錢。
然而,等他們親眼見到冒著黑煙的平底清淤船,忽然意識到關鍵所在:
一旦清淤工作結束,安塔拉河貨運通暢,兩岸地價自然會逐步上漲,堂·派崔克閣下只需提前購買周邊地產,坐等升值即可,賺錢的同時還不用敗壞名聲,稱得上兩全其美。
8月1日。
“哈哈,這幫目光短淺的家伙,現在才想起來買地,已經晚啦。”洛里安拿起《沃森周報》,對這則有關自己的新聞笑得樂不可支。
內容很簡單,一方面夸贊威克街居民自發改善環境,順便提到威克街的平均地價已經上漲百分之十三,之后還有繼續升值的空間。
末尾,報社呼吁其他街區效仿這種利人利己的行為,齊心協力清理環境,避免城市出現疫病。
“唔,讓我想想,左右兩側的114,116號改造成廠房。至于這幾塊空地,可以考慮興建住宅,隨著偽王割地賠款,澤魯經濟一蹶不振,許多民眾拖家帶口移民新大陸,估計地價還會上漲。”
自從公司得到柴爾曼的投資,銀行經理紛紛上門,表示愿意提供低息貸款,洛里安來者不拒,一鼓作氣攬下兩萬鎊,全部投入了地產行業。
正當他清點賬目,盤算自己在工程結束后的收益時,安德森太太忽然敲門,說下水道的清淤隊遭到襲擊,部分人員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