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五號，知青們就要集體離開。

方明澈對回家拿行李的林嫣道：“一會兒我就不去送你了，我?guī)ь侇伋鋈ネ??！?

他不想看到女兒反應(yīng)過來，跟著村里另外幾個知青留下的娃，哭著跑去追拖拉機(jī)。

然后娘倆一個在拖拉機(jī)上哭，一個追在后面邊跑邊哭。

上輩子知青集體回城，離別的那一幕就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太心酸！

這三天除了睡覺，阿嫣都在家。顏顏還不太清楚整件事呢。

那天雖然和她提了一下媽媽要回去看姥姥、姥爺。但她才兩歲多能記得什么？轉(zhuǎn)個身估計就忘了。

沒和同病相憐的小伙伴在旁邊一起哭，她可能會好些。

林嫣點(diǎn)頭，不舍地道：“明澈，半年后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啊?！?

“放心吧。只要你不變心，我肯定來?！?

林嫣白他一眼，“我才不會呢?！?

“那不就結(jié)了?！?

林嫣看著他，“如果你不來找我，我就回來找你。所以，你千萬不要當(dāng)自己真的是離婚人士了?！?

大不了、大不了首都戶口的好處她不要了，國家可能給安排的工作也不要了。

方明澈趕緊道：“別別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是首都戶口，將來也許女兒直接跟著你也就是首都戶口了?！?

林嫣盯著他，有些疑惑地道：“明澈，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有點(diǎn)變了？”

以前的明澈，不會有這些想法的。

方明澈道：“我是不想將來你后悔了，抱怨我。趁著年輕，搏一把吧。而且首都戶口，也許可以讓女兒以后少些辛苦。我以前的想法，是有些坐井觀天了?！?

林嫣道：“知足常樂，也沒什么不好的。再說了，我自己的決定，抱怨你做什么？抱怨又改變不了狀況。而且口出惡言，只會讓彼此關(guān)系惡化。”

她看著方明澈，想讓他寒假開了介紹信帶女兒來首都看自己，又有些說不出口。

花費(fèi)肯定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上一次他跟著自己回娘家，可沒受到什么好的對待。

自己這次回去，工作問題估計真不是那么好解決。

至少一時半會兒，她的家庭地位不會有什么變化。

那讓他去，不是讓他去受氣么。

她寒假是沒法再回來的。

和父母分開那么多年，哪有回去把戶口拿到手就又跑了的道理？

方明澈也知道她的意思。但他沒法善解人意、主動提出來。

倒不是因?yàn)槿チ?，岳父母和小舅子對他不會客氣?

他們不會認(rèn)為他只是帶女兒去看媽媽，只會認(rèn)為他是去糾纏阿嫣。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寒假得去開大貨車，撈第一桶金。

就他上輩子的了解，明峰哥的小舅子最快也要元宵之后才能恢復(fù)工作。

那么，他就需要年前跑一趟、年后再跑一趟。沒有多余的時間的！他總不能過年那幾天帶著女兒去阿嫣娘家過。

他也想多跑一趟去廣州帶私貨。到時候就算是他只向明峰哥借了一次錢嘛，還可以多賺一筆。

林嫣想了想，“我回去安頓好就去問問，首都戶口的人和外地人結(jié)婚，外地人的戶口能不能隨遷？”

“你這么去問，人家肯定就不給你優(yōu)先安排工作了。你這樣是要給街道辦造成負(fù)擔(dān)的！”

家屬隨遷戶口目前應(yīng)該是不行的。人家解決40萬回首都的知青的工作還困難呢。

而且，這么多人的糧油供應(yīng)等，也是要給相關(guān)部門增加很多工作量的。

有人在外頭喊道：“林嫣，得走了——”

今天到處都在依依些別，但火車不等人的。

方明澈道：“去吧！”

林嫣回頭看他一眼，背著背包、拎著行李出去。她也不敢跟女兒告別，受不住她哭。

目送林嫣去和其他知青匯合，方明澈請了假沒去上課，讓學(xué)生自己復(fù)習(xí)。再幾天就期末考試，新課早上完了。

如今學(xué)校管得不嚴(yán)。

他一個數(shù)學(xué)老師，教三個年級。

學(xué)生上午上課，下午在家勞動都是尋常事兒。

吳校長也知道回城知青今天離開的事兒，很痛快的批準(zhǔn)了。

方明澈騎上自行車，把女兒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帶上街去玩兒。耐心的陪她轉(zhuǎn)糖人、逛供銷社......

顏顏一直很開心，爸爸很少這樣有求必應(yīng)的。

估摸著知青們已經(jīng)離開，方明澈才帶著女兒回家。

顏顏?zhàn)谧孕熊嚈M杠上，手里提著一個紅色小燈籠。

回來發(fā)現(xiàn)學(xué)校里的幾個叔叔、嬢嬢都看向自己，嘴甜的一個個喊過去。

眾人忙應(yīng)了?？捶矫鞒焊渌恢嗨α说哪心信粯影逯?，沒敢和他多說什么。

今早離別的那幕太傷感了。

村里幾個小娃娃跟著拖拉機(jī)追了好長一截，才被各自父母抱回去。

哭得太慘了，好半天沒止??！有一個都哭得打嗝了。

幾個小隊(duì)的知青都是到村小來集合，所以他們看到了。

看顏顏的樣子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方明澈沖幾個同事點(diǎn)點(diǎn)頭，推著女兒回自己家了。

“這小方，感覺一下子冷峻了好多。不像以前那么愛說愛笑了?！?

“可不得冷峻么！說是假離婚，誰曉得是不是就假戲真做、挽回不了了?！?

“小林也是，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走呢。收到家里來信就變卦了。留下來夫妻團(tuán)聚、母女一處，好好過日子不好么？兩口子都是老師，日子差不了。寒暑假還能開介紹信回京探親?！?

“人家大城市來的，看不起我們小地方?！?

“也別這么說。能去大城市誰不想呢？咱們不去是因?yàn)椴幌朊?？何況人家是回家。”

方明澈其實(shí)是懶得回應(yīng)別人善意的、或者不懷好意的關(guān)心。

把臉板著最省事！

顏顏提著燈籠想給媽媽看，一進(jìn)屋就屋里、屋外的找著。

“媽媽——”

“不是跟你說了么，媽媽回去看姥姥、姥爺了。那可是媽媽的爸爸、媽媽。你以后出了遠(yuǎn)門，會回家看爸爸、媽媽么？”

方明澈看到床下少了幾雙鞋子，心頭也不是滋味。

他也沒有萬全的把握一定是最好的發(fā)展，但必須得搏一把。

留下阿嫣，上輩子的悲劇難以避免。而且她一定會阻攔他去替黑市老板運(yùn)貨。

因?yàn)?，路上有危險！

但現(xiàn)在人真的離開了，他心頭也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