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閭里，依山傍水，背靠著皋蘭山，閭門正對著寬闊的大河。

小股匈奴人攻不破版筑而成的閭里城墻，若是碰到匈奴人的大肆進(jìn)攻，直接逃到皋蘭山的山窩躲起來。

山坡陡峭，密林遍布，沒了馬的匈奴人膽敢上山，便是里民的活靶子，變成里民的軍功。

“殺胡！”

郭解指著波瀾壯闊的大河說道：“暴胡欺辱漢家數(shù)十載，殺漢人奪漢女。犯我大漢者死，殺我大漢子民者死，殺盡天下諸胡，開拓漢家疆土，天下漢人皆有義務(wù)屠戮胡狗?！?

他有感而發(fā)。

慷慨激昂的說出冉閔殺胡令。

張騫、衛(wèi)廣、趙過等人只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激動(dòng)的臉色潮紅，望著夕陽下一身紅光的郭解，振臂狂呼。

“殺胡狗！滅匈奴！”

“殺胡狗！滅匈奴！”

“殺胡狗！滅匈奴！”

一聲聲狂呼，跌宕起伏，最終匯聚成一股聲音。

響徹在河左的大地上。

郭解受到氣氛的感染，也是不由頭皮發(fā)麻，渾身涌現(xiàn)出一股子熱血。

“立表以記之?！?

張騫心潮澎湃的說道：“本吏定要親自刻石立表，記下這段話放在金城閭里的閭門口，以供后來者瞻仰?！?

閭門是里民出入的大門，有著兩種重要的章程，一是乘輿者下車，二是閭門口立表。

無論公卿豪強(qiáng)坐車抵達(dá)閭門口，需要下車步行，回到各自的甲舍貴邸。

若是閭里居住過先賢或者世賢，便會(huì)將功德或者貢獻(xiàn)刻在石碑上，立在閭門前，供路過行人、外來者瞻仰。

閭門立表。

不是所有的閭門都能立表，只有居住先賢或者世賢的閭里可以在閭門口立表。

居住在立表閭里的里民往往引以為榮。

里民出門在外，即便遇見了豪強(qiáng)，也能揚(yáng)著平幘腦袋說上一句閭里居住過某某先賢或者世賢。

郭解一臉訝異，未曾想到，博望侯張騫竟然親自給他刻碑立表。

他的神情也是難掩激蕩。

親自立表的人。

可是張騫啊。

第一個(gè)溝通全世界的先驅(qū)。

比起西方吹上天，都快成為至圣先賢的哥倫布。

早了整整一千五百多年！

如果沒有張騫通西域，開辟了通往歐洲的絲綢之路，也不可能有后來的哥倫布。

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初衷，就是為了找到一條通往華夏的海上航路。

絲綢之路的重要，直到兩千多年后的華夏，為了尋求破局，開通一條海上絲綢之路的百年大計(jì)。

“兄長?！?

張騫轉(zhuǎn)身去找合適的山石，想起一件事，又跑回來期待的問道：“此表叫做什么。”

郭解想了想，鄭重其事的說了出來。

“殺胡令?！?

眾人聽到殺胡令三個(gè)字，更是心潮澎湃，一個(gè)個(gè)激蕩的面紅耳赤，恨不能立即跨過大河去殺匈奴人。

張騫立即起身，去找合適的山石，搬過來刻表，供外人瞻仰郭解的殺胡令。

“先用飯?！?

郭解心情大好，吩咐道：“搬過來黍酒，絳服游俠兒兩人一鍾酒。”

平幘庶民吃飽飯是一種奢望。

何談飲酒。

郭解說出兩人一鍾酒，立即引來絳服游俠兒一片歡呼。

“亭長，高義?！?

“應(yīng)該叫社公！”

“愿為社公效死！”

郭解不想成為張角，告誡絳服游俠兒不許喊帶有神化意味的社公，誰知，絳服游俠兒心情激蕩之下，再次喊出了社公兩個(gè)字。

馳刑士望著跑去搬運(yùn)黍酒的絳服游俠兒，咽了咽口水，一臉的羨慕。

卻也只能羨慕。

他們是刑徒，能夠吃飽飯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

哪里敢奢望喝酒。

“趙過?！?

郭解看到趙過一臉的渴求，笑道：“你帶著幾個(gè)馳刑士同去搬酒，馳刑士五人一鍾，今天高興賞給你們酒喝。”

馳刑士先是一臉的呆滯，隨后一個(gè)個(gè)跪在地面，不停的用力磕頭。

“砰！”

“砰！”

“砰！”

等到馳刑士起身，腦門一片淤青，磕頭使出很大的力氣。

不僅是因?yàn)槟芎染啤?

馳刑士連狗都不如，時(shí)常遭到打罵，甚至被官吏羞辱致死。

恍惚間，馳刑士有種感覺，郭解看待他們的眼神不同。

把馳刑士當(dāng)人看。

絳服游俠兒和馳刑士席地而坐，圍繞著郭解的白布蓋轓車圍坐成一片，一只手里端著粟米、粗麥飯，另一只手端著陶制酒碗，熱切望著站在車與上的郭解。

郭解繼續(xù)說道：“任何人傅籍在金城閭里，只是里民，殺一名匈奴人割下首級，便能晉升一級。”

他設(shè)立的代舍賓客、幸舍賓客、傳舍賓客等九級制。

借鑒了秦朝軍功爵的晉級制度。

下等傳舍賓客，需要一顆匈奴人的腦袋。

殺兩人，再次晉升一級，是為中等傳舍賓客。

殺三人，繼續(xù)晉升一級，是為上等傳舍賓客。

就像股級干部提拔科級干部是一個(gè)坎，科級干部提拔處級干部是個(gè)天塹。

傳舍賓客晉升幸舍賓客，同樣是個(gè)坎，不再是單單殺人晉級。

“幸舍賓客已經(jīng)是掌管五人的伍長。”

郭解說道：“一伍里卒，得首級三級以上，盈論，晉一級伍長?！?

傳舍賓客的上、中、下三等皆是里卒。

按照漢廷的軍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隊(duì)。

百人一屯，五百人一曲，兩千五百人一部。

傳舍賓客對應(yīng)伍長、什長、隊(duì)率。

代舍賓客對應(yīng)屯長、曲長、校尉。

里卒晉升伍長，不再是單人殺死的匈奴人。

郭解依照秦軍不更晉升大夫，設(shè)立了傳舍賓客晉級幸舍賓客的條件。

不更得首三十三級以上，盈論，賜爵一級。

不更作為屯長率領(lǐng)士卒殺死三十三名以上的敵人，達(dá)到盈論，才能晉升大夫。

其中有個(gè)苛刻的條件。

盈論。

盈論說白了是不能虧。

需要盈利。

去掉己方陣亡的士卒，獲得三十三個(gè)以上的首級，不更才能晉級大夫。

傳舍賓客晉升幸舍賓客，也需要盈論的條件。

一伍得到的首級三個(gè)以上，看似簡單，有了盈論的條件便帶來不小的難度。

去掉陣亡的里卒，殺死三名以上的匈奴人。

累計(jì)殺敵最多的里卒晉升伍長。

隨著張騫駕著敞車運(yùn)來一人高的山石，勒石立表，得知郭解說出殺匈奴人晉升的章程，再次回去運(yùn)來一塊山石，同樣是刻字立在閭門口。

一左一右。

馳刑士望著赤膊上陣的張騫，不停的篆刻青石，一個(gè)個(gè)激昂不已的議論起來。

底層人不怕困難。

就怕階級固化，沒有一條往上爬的道路。

金城閭里，已經(jīng)成為馳刑士最向往的一片膏腴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