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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落狂流之暗

“喂喂喂,在你眼里我有這么不堪嗎?”楚天驕急了。

“就是因為是你我才覺得很有可能。”楚子涵臉色一變。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按探視權算他每個月都有一天能來探望自己,但他卻經常沒空,而且媽媽介紹的穩定在一處的工作也不去。

為什么?

因為這個男人還有其他牽掛,而什么牽掛能比自家人,親生骨肉還重要呢?答案是另一個,能讓人身敗名裂的親生骨肉!

楚子涵還有個細節可以佐證,有同學跟她說過,“我上次看見你家那輛邁巴赫停在洗澡城門口”,然后壓低了聲音,“那是做壞事的地兒吧?”

簡直廢話,裝飾得跟落羅馬皇宮似的門前,在曖昧鮮艷的紅色燈光下,七八個短裙恨不能短到腰胯,低胸恨不能低到胸以下的女孩濃妝艷抹地迎賓,各式的豪車里出來各式的大叔,腆著肚子長驅直入。

楚子涵曾有一次故意繞路過去,遠遠地看了一眼,想著黑夜里男人的老板和客戶們在里面花天酒地,男人靠在他引以為豪的邁巴赫上抽煙,煙霧彌漫在黑夜里。

現在想想,抽什么煙?沒準這貨就是花天酒地的一員,近朱者赤啊!

此時音響中播放的《Daily Growing》正好到高潮部分:

Father, dear father, 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你,你還放這種歌。”楚子涵迅速浮出了一副非常值得尋味的表情,大概是看垃圾的嫌惡眼神配上抽搐的嘴角。

“冤枉啊!”楚天驕車也不好好開了,回過半邊身子與女兒對視。他被罵沒出息,被罵沒本事,被罵不顧家都行,但他唯獨接受不了被懷疑不忠。楚子涵厭惡的表情像一根刺,深深地刺痛了他。

“我跟路明非一點關系沒有,親子鑒定我都愿意去做的啊。”楚天驕大聲嚷嚷,“而且這歌不是講父愛的嗎?他們都說是張好碟我才買的。”

“你知道歌詞什么意思嗎?”楚子涵稍有緩和,不是私生子就還好,否則她會抄起煙灰缸暴扣渣爹的狗頭。

“不知道,我聽人說你英語在你們學校嘎嘎厲害,競賽得獎了……可你媽都不跟我說一聲。這首歌講什么的?”

“說一個父親把24歲的女兒嫁給一個14歲的富家子弟,女兒不愿意,擔心等到丈夫長大了自己已經老了。但是父親說自己的安排沒錯,他把女兒嫁給有錢的年輕人,等他老了,女兒就有人能依靠。”楚子涵說,“但是后來那個富家子弟還沒長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傷,在綠草如茵的墓前用法蘭絨為他織壽衣。”

“什么鬼歌?這不是咒我女兒守寡嗎?”楚天驕敲停音響,“對不起啊,我是個沒文化的糙漢。”

楚子涵沒搭理他。他還是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包括和卡塞爾學院的關系,但楚子涵已經空場零手牌,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和他比臉皮厚了。

“后座空調熱不熱?”

楚子涵白了他一眼。

“你媽還好嗎?”

“嗯,按你說的,晚上睡前盯著她喝牛奶,若是她又和那幫姐妹煲電話粥,我就把牛奶熱好了端過去。”

楚子涵無法不回答,雖然她有時也會覺得好笑,更多的也許是埋怨。

一個把女人都給弄丟的糙漢,卻還記得蘇小妍的習慣,媽媽從小就養成每晚要喝一杯熱奶的習慣,加半勺糖,這樣才不會睡睡醒醒。如今她大概已經忘記多年以前的晚上是這個男人給她熱牛奶喝,反正有這個男人之前有姥姥給她熱牛奶喝,這個男人之后又是女兒……

真是個好命的女人。

“這樣啊,不也蠻好。”他又唯唯諾諾地把身子鎖了回去,因為楚子涵的眼睛里寫滿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定。

“哼,她好不好和你有什么關系?”

很多人都以為楚子涵不會說臟話,更何況是尖酸刻薄,即使有些混混學生對她開黃腔都不會生氣。其實每個人心里都存著歹毒的部分,在憤怒的時候會化作棉細的針,比如現在她已經受夠了親生父親的遮遮掩掩和惺惺作態。

“你根本不關心媽媽,也不關心我。那個卡塞爾學院里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你對至親都不管不顧?”

“我……我怎么會不關心你呢?你流著我的血呢。”楚天驕斟酌著用詞,“我知道這些年我做得不對,我對不起你,可有些事情,當父親的就是不想讓孩子知道嘛,這是為你好。”

“能有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就會帶來傷害?難不成你不是司機是個犯人?”

楚子涵的用詞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陰陽怪氣,沒點歹毒的智商還真聽不懂。

男人沉默了,他從車窗的反光注視著女兒,眼神執拗而傷感。

楚子涵把頭靠在車窗上,看見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歪歪扭扭地流淌。這是很多文青小言里都描寫過的、像眼淚一樣的雨水。

隔了很久楚天驕才吐出一口濁氣,故作感慨地說,“我不能說,但你總要相信,做父親的怎么會害自己的孩子呢?

等你長大有了孩子就懂了,生孩子就像是把自己的一半給了這個小孩一樣。無論她在哪里,都讓你魂牽夢繞,就跟心靈感應似的。想著她關心著她,不為什么,或許這就是人性。再說了,人都要死的,我死了,別人都忘記我了,可這世界上還有你,你有一半是我。就好像我在世界上留了點什么東西。”

“你只會生,不養,別人養出來的,會越來越不像你的!”

“我……我也想養。”男人訥訥地說。

突如其來的夜風把車窗玻璃刮出一道一道的透明痕跡,靠在上面的楚子涵嚇了一跳,楚天驕的表情突然有了變化,那個瞬間,他脫下了懦弱和猥瑣的面具。

音響里傳來低低的笑聲,不知道是電流雜音還是CD機被誤碰打開了。那笑聲低沉,但又宏大莊嚴,仿佛在青銅的古鐘里回蕩。

“這么大的雨,誰在外面?”楚子涵皺著眉,她看到一個黑影投在車窗上。難不成是高架封路,被交警查了?她探出手,想把車窗降下去。

“坐回去!”楚天驕回首震喝。

她從未在男人臉上看見這種表情,青色的血管在他眼角跳起,仿佛躁動的細蛇,繃緊的臉褪下了所有玩世不恭,只剩下刀鋒般的銳利。

而刀劍這種東西,越鋒利意味著越薄,薄到一定程度,渾身上下就會好像只剩下那一層刃,古時候的刀劍邪器走的就是這個路數。這種東西劍走偏鋒,一出鞘就要削下一層血肉。

正常人是不能像刀那樣活著的,越薄意味著越危險,最后只會落得福薄命也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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