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日光初照,呂軻一襲素色錦袍,帶著徐家兄弟二人快步朝著西城縣縣衙走去。
抵達縣衙,值守的小吏正百無聊賴地倚著門柱,瞧見有人前來,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絲毫沒把來人放在眼里。
徐安率先上前,滿臉堆笑,拱手行禮,禮數周全,客客氣氣地問道:“這位老哥,我們此番前來,是想詢問有關酈食其被捕一事,還望老哥能行個方便,告知一二。”
那小吏卻把脖子一梗,翻了個白眼,滿臉的傲慢之色瞬間浮現,嗤笑一聲道:“哼,縣衙辦事,哪是你想打聽就能打聽的?走走走,別在這兒礙事。”
說罷,還不耐煩地揮了揮那蒲扇似的大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態度極為惡劣。
呂軻眉頭微微一蹙,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暗暗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
徐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再次拱手,沉聲道:“老哥,既然您不愿告知事情原委,那還望向縣令通報一聲,我們親自詢問縣令大人,也好把事情弄個明白。”
小吏聞言,上上下下打量徐安一番,見他衣著樸素,便愈發張狂起來,冷笑道:“喲,想見縣令大人?你以為縣令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少在這兒大放厥詞,趕緊滾!”
徐平在一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見狀,氣得攥緊了拳頭,“噌”的一聲,一步跨上前去,怒目圓睜,喝道:“你怎這般無禮!我家兄長誠心相問,你卻惡語相向,當真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
呂軻抬手攔住徐平,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他莫要沖動,而后直視小吏,目光如炬。“你我素昧平生,何必刁難?莫要意氣用事,誤了正事,若是縣令大人怪罪下來,恐怕你也擔待不起。你只需如實通報,其余的無需操心。”
小吏被呂軻的氣勢所震懾,又聽聞“怪罪”二字,心中不免打起了鼓,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縣令發火的可怖模樣,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冷哼一聲,嘟囔著:“等著!”轉身進縣衙通報去了。
不多時,縣衙的大門緩緩敞開,發出沉悶聲響,一個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文人,邁著沉穩的步伐,在幾個持刀護衛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此人一襲藏青色官服,腰間束一條墨色革帶,膚色白皙,留著短須,一雙眼眸深邃有神。
呂軻見狀,率先整理衣衫,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朗聲道:“想必閣下便是縣令了,在下呂軻,冒昧前來,打擾大人了。”
中年文人目光在呂軻身上一掃而過,微微頷首,算是回禮,聲音醇厚低沉:“免禮,聽聞你執意要見本官,所為何事,直說無妨。”
呂軻直起身來,說道:“大人,實不相瞞,此番前來,是為了酈食其被捕一事。酈食其是在下摯友,在下深知他品性,不知為何突然被捕,還望大人能告知一二。”
縣令眉頭微微一蹙,緩緩開口:“你與他是摯友?那么說你也是別國的細作咯。”
呂軻聽聞縣令此言,臉色陡然一變。
“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在下與酈食其不過是因才學見解相投,結為摯友,怎可就此被無端扣上這等大逆不道的罪名。再說酈食其為人雖狂傲了些,卻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斷不可能做出那等事,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還望大人明察!”
縣令卻不為所動,依舊神色冷峻。“哼,空口無憑,你說他光明磊落,可告發之人證據確鑿,本官豈會僅憑你一番說辭,便輕易相信?這縣衙抓人,向來是謹慎為之,既已將他拿下,自是有充足緣由。”
徐平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大人,那告發之人說不定心懷叵測,故意構陷我家公子的摯友啊,大人怎能僅憑他一面之詞就定了酈食其的罪呢?”
縣令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看向徐平呵斥道:“住口!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本官辦案,自有考量,豈容你等在此隨意質疑?”
呂軻趕忙給徐平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再多言,以免激怒縣令,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大人說不可聽信一人之言而決斷,為何有人告發便下令抓人,這是何道理?”
縣令微微瞇起雙眼,緩緩開口道:“此人被捕后在其行囊中發現我大秦諸多文簡,且查到此人乃是魏人,這不就是證據嗎?”
呂軻聽聞此言,眉頭緊緊皺起,說道:“大人,這其中怕是另有隱情啊!酈食其雖是魏人,可這大秦文簡,或許是他平日喜好鉆研學問,用以借鑒誦讀之物,僅憑這些便斷定他為別國細作,實在太過草率呀。”
“大人您也知曉,如今這世間,諸多學子皆會博采各國學識,互通有無,以增廣見聞、精進自身才學,怎能因這樣的緣由就給他定下如此重罪呢?”
縣令冷哼一聲,目光中透著幾分不耐:“你莫要再胡攪蠻纏,那些文簡可并非普通書卷,皆是涉及我大秦山川地要的內容,這般物件出現在他行囊之中,如何解釋?”
呂軻臉色一沉,說道:“大人,若是有人蓄意陷害,將這些文簡偷偷放入酈食其的行囊,大人可曾當面詢問過酈食其此文簡的來歷?”
縣令微微一怔,旋即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語氣依舊帶著幾分冷硬:“自然是問過了,那酈食其說話顧左右而言他,且十分傲氣,這般表現,不是心虛又是什么?”
呂軻趕忙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酈食其此人向來心性高傲,平日里與人交談便是這般直來直去、不屑于多做解釋的性子,絕非是心虛之態。在下與其相熟,不如讓在下來問詢,定能讓他說實話。”
縣令目光中滿是審視,盯著呂軻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哼,你倒是自信滿滿,不過這是縣衙大堂,審案自有本官的規矩,哪能由著你隨意來問?”
呂軻無奈,從懷中掏出自己上任蜀郡郡守的文書,說道:“在下也是我大秦之官員,不知可否問詢?”
縣令見狀,先是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呂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竟能當上如此高官?莫不是在唬我?
待接過文書,縣令仔細查看起來,只見那文書上蓋著官印,字跡、格式等皆符合規制,確是實打實的官員任命文書。“乖乖啊,還真是郡守。”
縣令心中暗自驚嘆,面上卻仍維持著幾分威嚴,將文書遞還給呂軻,清了清嗓子說道:“此事發生在我西城縣內,呂大人雖是郡守,怕是也不能隨意干涉。”
呂軻正了正身子,無奈說道:“家父,呂不韋。”
縣令聽聞“呂不韋”三個字,頓時臉色大變,心中猶如驚濤駭浪般翻騰起來。
當下,縣令趕忙收起了先前那幾分威嚴的架子,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邊側身讓出道路,一邊恭敬地彎腰伸手,做著邀請的姿勢,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滿是諂媚。
“哎呀,呂大人原來是呂相之子,失敬失敬!在下李虎,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海涵吶。這縣衙大堂,您自然是可以隨意問詢,有什么需要本官配合的,您盡管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