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處傳來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響,呂軻將耳朵貼在密室鐵門上,聽到里面斷續的嗚咽聲像受傷的困獸。他示意獄卒轉動絞盤,三道青銅鎖鏈應聲而落。
門縫里滲出的腐臭讓魏鞍皺眉后退,呂軻卻徑自舉著火把踏入黑暗。火光掃過墻角蜷縮的人形時,那團黑影突然發出凄厲的嚎叫,手腳并用地爬向光源,鐵鏈在青石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聲。
“放我出去!我說!我什么都說!“
刀疤臉的臉在火光下宛如惡鬼,四天前還兇悍的雙眼此刻布滿血絲,左頰的蜈蚣疤痕被自己抓得皮肉翻卷。他的十指指甲幾乎斷裂,指尖凝結著黑褐色的血痂,顯然曾瘋狂抓撓過墻壁。
呂軻注意到墻角石壁上歪斜刻著幾十道劃痕,最新一道深可見石,旁邊用血寫著許多字,其中‘季瑤’‘卞坤’的字樣最多,字跡從工整到凌亂,最后變成一團團血污。
這幾個字似是人名,季瑤似是一女子名諱,而這卞坤應該就是刀疤臉的名字。
“卞坤?“
呂軻用手中的刀鞘挑起刀疤臉的下巴。“這是你的真名?“
“是!我是卞坤,我是卞坤!“刀疤臉涕淚橫流地抱住呂軻的靴子。
呂軻哼了一聲,問道:“你是哪國人?”
卞坤此時格外地配合,連忙說道:“趙國邯鄲人。”
“哦?趙國人,韓人為何找上你,那你為何又為他們做事?”
呂軻的刀鞘突然下壓三寸,卞坤的喉結在火光下劇烈滾動。
卞坤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那年我在軍中任職,官至兵尉。我娘子她身子一直不好,那年冬天,她的病突然加重了。我請了大夫,可大夫說她的病需要名貴的藥材,否則撐不過那個冬天。”
卞坤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那時候俸祿微薄,根本買不起那些藥材。我求遍了同僚,可他們誰也不肯借我錢。”
卞坤越說越激動,拳頭此時緊緊攥住,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后來我聽說軍中有一筆軍費,暫時無人動用。我一時鬼迷心竅,偷偷挪用了那筆錢,買了藥材。我娘子的病這才有了好轉。”
“可紙包不住火,事情很快敗露了。我被革職查辦,貶為庶人。我娘子每晚都會哭泣,自責說都是她拖累了我。可我不后悔。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呂軻的眉頭微微皺起,淡淡問道:“后來呢?你是怎么落到韓人手里的?”
卞坤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后來我娘子的病又復發了。我走投無路,只能四處求人。有一天,一個陌生人找到我,說他們可以救我娘子,但要我為他們做事。”
“他們一開始確實給了我不少錢,娘子的身子慢慢好轉,但是后來有一次我外出任務時他們就把我娘子帶走了,說是要給她治病。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讓我見她一面,確認她還活著。”
呂軻的眼中閃過一絲興趣,手中的刀鞘微微抬起,抵在卞坤的下巴上,逼得他不得不仰起頭。
“倒是個有情之人,你都為他們做過什么?”
卞坤的喉嚨滾動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一開始只是幫他們傳遞消息,大多是些軍中的動向。后來他們讓我去刺探情報,甚至暗殺一些目標。”
“暗殺?”
呂軻的眉頭微微挑起,刀鞘又往下壓了一分。“具體目標是誰?”
卞坤的呼吸急促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被恐懼淹沒:“我記不清了,大多是些軍中將領,還有幾個地方官員,其中大多數趙人、秦人,有時候還會有韓人。他們給我名單,我照著做。”
呂軻問道:“你們平時怎么聯絡?可曾見過其中頭目?”
卞坤答道:“沒有,這些人從不直接露面,每次都是通過一個中間人在固定的地點留下指令,我完成任務后,再把結果放在另一個地方。”
“中間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每次見面,他都戴著面具,聲音也像是刻意偽裝過的。我只知道他是個男人,身材中等,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呂軻的眼神微微一動,似乎對這個細節有了興趣。他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你最后一次見你娘子是什么時候?在哪兒見的?”
卞坤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半個月前,就在東渠小鎮北邊,她當時很瘦,臉色也有些蒼白。她求我不要再為他們做事了,可是我沒有選擇。”
呂軻的刀鞘緩緩收回,眼神帶著一絲憐憫看著卞坤。“你為他們賣命,卻連你娘子的生死都無法掌控。他們不過是利用你,一旦你失去價值,你娘子也難逃一死。”
卞坤的身體劇烈顫抖,眼中滿是痛苦與悔恨,聲音沙啞得幾乎破碎。“是,是我害了她…是我…”
呂軻冷笑一聲,輕聲說道:“我可以救她,但前提是,你要為我做事。只要你答應,我會盡全力找到她,確保她的安全。”
卞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你真的能救她?”
呂軻目光冷峻,語氣不容置疑:“我呂軻說到做到。只要你肯為我效力,我不僅能救你娘子,還能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卞坤短暫陷入思考,可呂軻卻沒給他機會,哼了一聲說道:“怎么?你不愿?那好,就讓你娘子在病痛折磨中死去好了。”
說罷,呂軻轉身便走。
卞坤頓時心里一慌,連忙抓住呂軻的腳,聲音中帶著絕望的哀求。“我答應你,只要你救出我娘子,我卞坤這條命就是你的。”
呂軻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對身后的獄卒說道:“給他松綁,帶他去清洗一下,換身干凈衣服。”
獄卒應聲上前,解開了卞坤身上的鎖鏈。卞坤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還不適應突然的自由。他艱難地站起身,眼中依舊帶著幾分迷茫和恐懼。
呂軻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浮現出笑意,安撫道:“放心,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你娘子便能救回來。”
說罷,呂軻轉身走出密室,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利用卞坤這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