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條如刀
- 重生歸來我靠祖?zhèn)骶幩嚢l(fā)家了
- 童雁
- 3104字
- 2025-08-11 16:00:52
凌晨手機鬧鐘還沒響,柳青就被一陣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驚醒。
“青丫頭,天亮了該起了。”爺爺?shù)穆曇舾糁T板傳來。
柳青掙扎著從被窩里探出頭,窗外的天真的已經(jīng)蒙蒙亮了。她打開手機,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瞇起眼睛——才四點十四分。
“爺爺,還沒五點呢...”她嘟囔著,聲音里滿是睡意。
“柳條要趁露水未干時處理”門外爺爺?shù)哪_步聲已經(jīng)往樓下去了,留下一句“五分鐘后去后院。”
柳青把臉埋進枕頭里哀嚎一聲。在上海工作時,這個點她通常剛結(jié)束加班回到家。
她閉著眼睛摸索到昨晚準(zhǔn)備好的運動服,胡亂套在身上,用皮筋把頭發(fā)扎成一個凌亂的馬尾。
簡單洗漱一下,她聞到廚房里飄著粥香,瞥了一眼灶臺上咕嘟作響的砂鍋,吸了吸鼻子,走進去順手拿了根黃瓜,拖著腳步往后院走去。
初夏的凌晨透著涼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爺爺已經(jīng)坐在小板凳上開始工作了。他的身影顯得格外瘦削,卻有種說不出的力量感。
“坐。”爺爺頭也不抬,指了指身邊另一張矮凳。
柳青揉著眼睛坐下,發(fā)現(xiàn)面前擺著十幾捆新鮮的柳條,還帶著泥土的氣息。
這些柳條長短粗細(xì)不一,有的泛著青綠,有的則偏黃褐色。
“今天學(xué)選柳條。”爺爺拿起一根,“柳編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料選不好,后面全是白費功夫。”
柳青努力集中精神,看著爺爺手中的柳條在燈光下轉(zhuǎn)動。
“看好了,”
爺爺粗糙的手指撫過柳條表面,
“表皮要光滑無疤,粗細(xì)均勻。這根就合格。
“他又拿起另一根,“這根有暗疤,編到一半準(zhǔn)斷。”
柳青湊近觀察,卻看不出兩根有什么區(qū)別。
“你試試。”
爺爺把柳條遞給她。
柳青學(xué)著爺爺?shù)臉幼訐崦鴹l,突然“哎呀”一聲縮回手——一根細(xì)小的倒刺扎進了她的食指。
爺爺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個鐵盒子,取出一根針,在煤油燈上燎了燎:“手伸過來。”
柳青齜牙咧嘴地看著爺爺用針尖挑出那根幾乎看不見的刺,然后從墻角揪了片不知名的草葉,揉碎了敷在她的傷口上。
“柳條如刀,不尊重它就會受傷。”爺爺?shù)穆曇衾锫牪怀鐾椋袄^續(xù)選。”
“爺爺,都現(xiàn)代化社會了,您怎么還在用煤油燈?現(xiàn)在的節(jié)能燈,又亮又省電。”
“那我這煤油燈留著干什么?”
柳青撇撇嘴。
“爺爺,咱們戴著手套干活更安全,還不磨手,前段時間我不是給您寄來一包手套嗎?”
爺爺頭也不抬。
“戴著手套怎么挑柳條?”
“哦”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柳青在爺爺?shù)闹笇?dǎo)下將柳條按粗細(xì)、長度和韌性分成五堆。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不是困,而是手指開始火辣辣地疼。
“今天就到這。”爺爺終于宣布,“明天同一時間,繼續(xù)。”
柳青如獲大赦,剛要起身,卻聽爺爺又說:“把這些搬到西屋,按類放好。”
看著那堆成小山的柳條,柳青差點哭出來。
她咬咬牙,開始一趟趟搬運。
等到全部搬完,她的手掌已經(jīng)磨出了幾處水泡,碰一下都鉆心地疼。
吃早飯時,柳青幾乎拿不住筷子。爺爺瞥了她一眼,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陶罐。
“手伸出來。”
罐子里是種淡綠色的藥膏,聞起來有股清涼的草藥香。
爺爺用竹片挑起一些,輕輕涂在她的傷處。
藥膏剛接觸皮膚時刺痛難忍,但很快轉(zhuǎn)為舒適的涼意,疼痛神奇地減輕了。
“這是什么藥呀,真管用...”
“你奶奶研究的方子。“爺爺嘆口氣回答,“這柳編人的手呀,比臉還重要。”
柳青連連點頭:“可不是么!一不小心就受傷。”
她看向爺爺布滿老繭的手,那些縱橫交錯的紋路里仿佛刻著幾十年的光陰。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不茍言笑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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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xù)三天的選柳條訓(xùn)練后,柳青迎來了更艱難的挑戰(zhàn):剝柳皮。
“左手握緊,右手持刀,角度要平。”
爺爺示范著,“力道要勻,不能深一刀淺一刀。”
柳青試著模仿爺爺?shù)膭幼鳎对谒掷锵駛€不聽話的孩子。
第一刀下去就削掉了大半柳肉,好好的柳條變成了廢料。
“浪費。“爺爺皺眉,“再來。”
第十根,柳刀滑脫,差點劃傷她的腿。
第二十根,剝出來的柳條坑坑洼洼像被狗啃過。
到第五十根時,柳青的耐心終于耗盡。
她甩開柳刀,舉起紅腫的雙手:“爺爺,這太慢了!鎮(zhèn)上五金店有剝皮機,兩百塊錢一個,一小時能處理我們一天的量!”
爺爺?shù)膭幼黝D住了。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柳條,眼神變得銳利:“你說什么?”
“機器啊!”
柳青沒察覺到爺爺眼中的不悅,繼續(xù)說著,“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還用手工剝皮?我們應(yīng)該...”
“應(yīng)該什么?”爺爺?shù)穆曇敉蝗惶岣撸皯?yīng)該把老祖宗的東西都扔了?應(yīng)該讓機器代替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青這才意識到自己觸了雷區(qū)。
“柳編之所以叫柳編,就是因為每一道工序都帶著編者的心意!”
爺爺激動得胡子發(fā)抖,“機器剝的皮沒有魂,編出來的東西就是死物!”
“可這樣太沒效率了!”
柳青也不甘示弱,
“您一天能剝多少?五十斤?一百斤?靠這個怎么形成產(chǎn)業(yè)?怎么養(yǎng)活更多人?”
“產(chǎn)業(yè)?“爺爺冷笑一聲,”你爸當(dāng)年也是滿嘴產(chǎn)業(yè),結(jié)果呢?”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柳青心里。
她猛地站起來,眼眶發(fā)熱:“我爸至少嘗試過改變!不像您,寧可看著柳編絕跡也不肯向前看!”
院子的空氣瞬間凝固。
爺爺?shù)哪樕兊没野祝従忁D(zhuǎn)身,走向工具棚:“今天的課到此為止。你回屋吧。”
柳青站在原地,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她不是故意要惹爺爺生氣的,但那些話就這樣不受控制地沖出了口。
看著爺爺佝僂的背影,她突然感到一陣?yán)⒕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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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柳青被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驚醒。她輕手輕腳地下樓,發(fā)現(xiàn)后院亮著燈。
爺爺坐在燈下,面前擺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柳編物件——
那是一件小巧精致的嫁衣,只有娃娃衣服大小,但每個細(xì)節(jié)都栩栩如生。
嫁衣有些部位已經(jīng)破損,爺爺正用新剝的柳條小心修補。
柳青屏住呼吸,躲在門后觀察。燈光下,爺爺?shù)谋砬槭撬龔奈匆娺^的溫柔。
他修補的動作極其輕柔,仿佛在對待什么珍寶。
“要看過來看。“爺爺突然出聲,嚇得柳青差點叫出來。
“爺爺,您真是耳聰目明老當(dāng)益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尷尬地從門后走出來。
“從小到大你這張小嘴比誰都甜,不用拍馬屁了”
爺爺指了指身邊的小凳:“坐吧。”
柳青乖乖坐下,好奇地看著那件柳編嫁衣:“爺爺這是什么呀...”
“你奶奶的嫁妝。”
爺爺?shù)穆曇羧岷拖聛恚?
“清河鎮(zhèn)有個老習(xí)俗,定親時要送一件柳編嫁衣去女方家做聘禮,結(jié)婚時女方再帶回來。寓意堅韌持家。這件是你太奶奶編的。”
柳青小心翼翼地觸碰嫁衣,感受到柳條經(jīng)過幾十年歲月后特有的溫潤質(zhì)感。
嫁衣的領(lǐng)口和袖口編織著精細(xì)的纏枝紋,胸前是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
“這些紋樣...”
“纏枝紋象征家族綿延,鴛鴦自然是夫妻和睦。”
爺爺?shù)氖种笓徇^那些紋路,“現(xiàn)在的年輕人,已經(jīng)沒人會編這些了。”
月光下,嫁衣上的紋路仿佛在流動,訴說著無人聽懂的故事。柳青突然明白了爺爺?shù)膱猿帧?
這些不僅僅是工藝品,更是一個家族、一個地方的記憶載體。
“爺爺,我明天會繼續(xù)練習(xí)剝皮。”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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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三點半,鬧鐘沒響,天還沒亮,柳青就自己醒來了。
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后院,借著月光開始練習(xí)剝柳皮。
失敗,再來。
又失敗,繼續(xù)。
手掌火辣辣地疼,她咬牙忍著。
當(dāng)東方泛起第一縷晨光時,她終于剝出了一根完美的柳條——表皮完整剝離,柳肉光滑均勻,沒有一處瑕疵。
“還行。”
柳青嚇了一跳,轉(zhuǎn)身看見爺爺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
老人拿起那根柳條仔細(xì)檢查,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跟我來。”
柳青跟著爺爺來到堂屋,看著他打開那個珍貴的樟木箱,取出奶奶的“柳編百樣圖”。
“從今天起,你可以看這個了。”
爺爺將冊子遞給她,“但要記住,沒有扎實的基本功,再好看的花樣也是空中樓閣。”
柳青鄭重地接過冊子,輕輕翻開第一頁。
泛黃的紙頁上,奶奶娟秀的筆記寫著:“柳編之道,始于擇條,貴在持心。”
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冊子上那些精美的圖樣上,仿佛為它們注入了新的生命。
柳青忽然覺得,自己手中捧著的不僅是一本技藝手冊,更是一把打開傳統(tǒng)文化寶庫的鑰匙。
爺爺站在門口,逆光中的身影如同一棵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柳樹,沉默而堅韌。
柳青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觸碰某種遠比想象中更為深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