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蟲鳥之聲,在耳邊此起彼伏的。婆娑疏影下,偶有幾個野獸快速從黑暗中掠過,留下細(xì)細(xì)碎碎的折枝聲音。
我轉(zhuǎn)過頭的時候,玄封已經(jīng)睡著了。
篝火跳動的火焰,形成一縷縷淺淺的陰影在玄封的面容上晃動,飛瀉的星火在我面前飄蕩,如同夜幕上的點點繁星緩慢墜落大地。
我仰頭凝望那黑色的帷幔,靈象里的內(nèi)容再次涌現(xiàn)于腦海,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謎底,又會是一場怎樣的結(jié)局……
不知不覺,等我醒來時,已是東方泛白。
夜嵐在溪水邊梳妝,打理她的三千發(fā)絲。我走到她旁邊,雙手勺起一瓢水,洗了一下臉。然后轉(zhuǎn)過臉看她,她手輕捋長發(fā),安靜絕美的面容上,微微泛起初露純澈的笑容。但眼里的悲傷,即使她極力掩藏也無法消逝。
我回之輕笑,對她說,“我從沒見過如你一般純澈的靈魂和笑容。”
夜嵐臉色微微暈紅,白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很美,你不用拿這樣的措辭安慰我。”
自我得到照心瞳后,我就能看清每一個人靈魂的模樣,有些人的靈魂,骯臟而丑陋;有些人,則是純澈干凈如冰雪。夜嵐的靈魂,淤泥不染,清澈如水。
可玄封,我卻無法看見他的靈魂。
玄封采摘了一些野果回來,他一邊啃著野果,一邊看著我和夜嵐。每當(dāng)他看著我們倆時,總是輕挑他精致的眉毛,嘴角劃出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弧度。他朝我們喊道:“你們倆好了沒有?”然后朝我丟了兩個野果,我接住野果,給了夜嵐一個,然后啃手中剩下的那個,說:“好了。”
宮丞的存在與否,還未得到證實,始終還是一個謎。
縱然我們?nèi)サ牡胤剑赡苁且粋€陷阱。但踏破風(fēng)雨,我們也會去。臨行前,玄封對我說:“無論是不是陷阱,我都不會讓你死。”他說話的時候,眉梢上有霧。
未行十里。
路邊一個偌大的山石上,我們看見一名身著華麗長袍的男子倚靠在山石上。從遠處看,他低著頭,像是走累了小憩一會兒。走近之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死了。他的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從路旁的血跡看,他應(yīng)該是掙扎著行走了一段路,然后轟然倒下的。
玄封面無表情,刀鋒般薄薄的嘴唇微微蠕動,說道:“他就是司徒云侯,為什么會死在這里?”
“會是誰殺了他?”夜嵐柳眉微蹙,疑惑道。
“難道是被人發(fā)現(xiàn)司徒云策的意圖了,先殺了他弟弟……”我默默思索著,但沒有說出來,只是心里念著。
“無所謂了,司徒云侯的死,對我們并不影響,還是趕路吧。”玄封神情冰冷,他只是輕瞥了一眼,便躍上馬。我心想也是,就沒有過多的停留。
五日后,我們來到了目的地。
這里廖無人煙,是一片陰靡的廢墟之城。
我凝望著眼前的這片黑色大地,聞到了死亡的氣味。一股極為壓抑的陰沉之氣,直壓心底。我們在這片土地上行走了一個時辰之后,夜嵐突然停住腳步,不敢再邁開腳步,她身軀顫抖,問玄封:“玄封,你確定是這里?”
玄封眼睛看著前面的方向,沒有理睬夜嵐。
夜嵐告訴我,這里曾經(jīng)是無比繁華的未央城,但如今是人人恐懼的夢靨之城。在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是黑色的。據(jù)說哪怕是一草一木,都可以瞬間將人毒死。但凡有人踏進這塊土地,活不過一日。
傳說是眾神中的毒神死在了這里,他的血滲入泥土里,侵蝕了這片大地,導(dǎo)致生長在這里的草木、蟲鳥都成為了劇毒之物。
玄封對我和夜嵐說:“不要隨便碰這里的花木,不要隨便看,凡有蟲鳥靠近就施展迷津術(shù)殺死他們。”玄封朝前緩步而行,我和夜嵐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一處黑色靡花生長之處,錦簇的花團中,有女綏綏,在彼淇梁,美如天仙。
夜嵐朝我大喊,然后雙手緊緊貼在纏裹眼睛的紅布上,用力捂著,嘴里念道:“別看,那是暗夜狐妖,你會被攝魂的!”我心里一緊,冷汗直冒。剛才的瞬間,的確有一種被攝魂的感覺。“我不是說了不要到處看嗎?”玄封的冷語中,有著責(zé)備的意思。夜嵐也則聲道:“看來真是把你弄瞎才好。”
“繼續(xù)往前走,記住我說的話。”玄封叮囑道。
一路上,我見到不少白骨裸露在兩邊,骨架怪異,姿勢猙獰,看得出死狀極慘。夜嵐一直拉扯我的衣襟,提醒我不要又被攝魂。
我們的腳步停留在一個偌大的石壁下,四周是嶙峋的黑石,猶如地獄的黑色巨刃,插在這片陰燃的大地上。
石壁下,一個白衣少年負(fù)手而立,背對著我們。他似乎敏銳的聽見了我們的腳步聲,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少年氣宇軒昂,流星一瞥的眉宇下,仿若藏著一個銀河之流。他嘴角噙著微笑,是一副不符合他年齡的鎮(zhèn)定。
“你就是覆雨城大公子司徒云策?”我問道。
“不對,他不是。”夜嵐在耳邊輕聲說。
“非也,敢來此地赴約的人,看來并不止我一人,你們還要躲藏到幾時?”白衣少年掃過四周嶙峋的黑石,冷聲言道。
嶙峋黑石上旁徐徐走出幾道人影,東南方向是一個極為魁梧的紫衣男子,西北方向出現(xiàn)的是一個高挺的青袍男子。正西方向的人,身著華貴袍服,嘴角微微勾起,“各位的確膽識過人。”
“難道我們被包圍了?”夜嵐打了一個寒顫,玄封在一旁不言不語,只是深邃的琥珀瞳仁上,跳動著精湛的光。“先看情況。”
“好個司徒云策,虛意放聲,根本沒有宮丞這個人。”白衣少年不屑的望著走過來的司徒云策。司徒云策走到我們旁邊時,對著夜嵐輕鞠了一下,言道:“好久不見,夜嵐公主。”夜嵐沒好氣的回答:“司徒云策,你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
司徒云策的目光從我和玄封身上掃過,露出一抹不羈不懼的笑容。“各位竟然來到這里,定然不是泛泛之輩。云策的目的很簡單……”
紫衣男子打斷了司徒云策的話,說:“你是想讓擁有王脈的人自動現(xiàn)身。”紫衣男子說完,青袍男子也插話進來,“你深知即使我們來到這里,也不會發(fā)生爭奪王脈的廝殺,因為這塊地域被涂滿了劇毒,稍有不慎,可能都會死在這里。司徒云策,你很聰明。”
“既然你們都知曉了我的意圖,何不妨自報姓名?”司徒云策嘴角彎起,眸中閃過狡黠的光點。
紫衣男子第一個說出了姓名,“埋劍崖,劍疾。”隨后,青袍男子言坦然說道:“風(fēng)隱城,木文折。”
白衣少年微微聳了聳肩,說。“都是大來頭啊,我只是一個無姓之人,靈靈楓。”所有的目光都鎖定在我們?nèi)松砩希移^頭,表現(xiàn)出瞎子捕捉聲音和方位的樣子,“段干殃云。”
我們道出各自的姓名后,司徒云策拍手言道:“雖然另外的幾個沒有出現(xiàn),但我發(fā)現(xiàn)此次的爭奪之戰(zhàn),愈來愈有趣了。那么,我們就此別過。下次見面時,我們便是敵人。”
說完,劍疾、司徒云策、木文折紛紛消失,只有靈楓依舊站在我們面前。夜嵐問靈楓,“你為何不走,難不成是要與我們一斗?”
“公主殿下莫要多慮,四周都是毒物,我不會愚蠢到拿自己性命開玩笑。”靈楓訕訕的笑了笑。轉(zhuǎn)身的霎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說。“后會有期。”
當(dāng)所有人都離開后,一直不動聲色的玄封,緩緩開了口。他說了一句。“可惜了……”我和夜嵐都皺眉看著他,等待他下句話。
“加上姬言凌和青亦,正式現(xiàn)身的已經(jīng)有7個人了,還有2個始終未現(xiàn)身。”玄封說。
“司徒云策這一舉,的確起到了作用。至少,你們這些擁有王脈的人,先照了個面。”夜嵐俏麗的臉頰上,浮現(xiàn)一抹思考,對我和玄封說。
“的確如此。”我贊同的點了點頭。玄封在一旁沉默了一會兒,言道:“有一件事,我騙了你們。”玄封的目光,微微瞥向夜嵐。
“什么?”我和夜嵐頓時疑惑。
“司徒云侯是我殺的。”
“啊?”夜嵐驚呼了出來,而我則是陰沉下臉來,沒有作聲。玄封繼續(xù)說,“其實,司徒云侯讓我們不要來這里。”
“為什么?司徒云侯為什么背叛自己的哥哥?”夜嵐問。
“聽他說是司徒云策殺了司徒巖,這種弒父,讓司徒云侯產(chǎn)生了歧義。此外,但我們必須來看個究竟。”玄封回答。
“所以當(dāng)我們在路上遇見司徒云侯的時候,你并不驚訝。”我收斂內(nèi)心的憤怒,問玄封。
“沒錯,他一路跟蹤我們到雪域,想必一定是知道了夜嵐的身世。無論他會不會泄密,我都不能留他。”玄封偏過頭,對著夜嵐說。夜嵐的瞳孔里,跳出兩道光,我注意到她的拳頭輕輕握緊。
天空中,數(shù)只黑色的飛鳥,從云霄處墜落而下,從我們身后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