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封猶如一個磐石,任憑黑色的風,撕扯他的長袍。
他眉間的弧度,總是若隱若現(xiàn),仿佛他皮膚之下,藏著涌動的光。
他微微仰頭,深深注視著眼前的黑色崖壁,視線聚焦在崖壁的頂端。那里有一只不知名的黑色巨鳥,拍動羽翼,死死盯著我們,仿佛是在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
“殃云,有些事情我現(xiàn)在無法跟你坦白。我們都是一只飛鳥,向往飛越到更高的天空。在你未抵達天空的最高處時,我會一直保護你,哪怕我會在半空中折翼而亡。”玄封說話的時候,眼里有悲忙。
他這句話,打消了我對他的猜忌。我好像聽到的是,一個將死之人,最后一次呼吸的坦白。
夜嵐不明白為何玄封此時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她只是在一旁沉默了下來。我轉身邁開腳步,然后說道:“如果你在半空中折翼亡,我會為你脫去所有的羽毛,將你埋在離天空最近的山峰上。”
天空盤旋的飛鳥,長嘯而去。
我們一路朝著夢靨之城的外圍走去,發(fā)現(xiàn)越來越不對勁。我們越是往外走,陰沉之氣越濃。
“怎么回事,怎么走了這么久都走不出去。”夜嵐也警覺了起來。
玄封停住腳步,凝神掃視著四周的環(huán)境,洞察四面八方的一舉一動。我臉色凝重,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朝我們靠近。
一陣高頻率的蜂鳴聲后,是一陣各種聲音交匯的喧囂,夾雜著一股很重的戾氣。我驚叫道:“不好!”下一秒,無數(shù)帶有劇毒的飛鳥,密密麻麻的朝我們涌過來。數(shù)萬只黑色的飛鳥,像是瘋了一般,一群一群的砸來。
“這是怎么回事……”夜嵐惶恐道。
“施展迷津術,它們身上都有劇毒。”玄封朝我和夜嵐大喊。旋即攤開右手,然后驟然一握,一股極為強大的靈力,猶如奔騰的海浪般,從他的掌心中激射而出。把最先沖下來的數(shù)百只飛鳥,轟成粉末。
我和夜嵐也施展迷津術,釋放出靈力。但飛鳥的數(shù)量太多,一群接著一群,而且四面八方都被鎖得死死的,根本沒有一點空隙。
體內的靈力幾近枯竭,眼看死亡近在咫尺。玄封一轉身,將我和夜嵐護住,在我們周圍幻化出一個靈力圓盾。那些四面八方的黑色飛鳥統(tǒng)一成一條線,盡數(shù)朝著玄封的背門密集而去。夜嵐瞳孔顫抖,對著玄封大喊:“玄封你做什么!”
皮開肉綻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我們的耳膜。玄封咬著牙,跳躍到空中,黑色飛鳥如同馬蜂一樣,將玄封包圍。
天空中,是拉長的血線,和墜落死亡的黑色飛鳥。
等所有的飛鳥盡數(shù)死亡后,遍體鱗傷的玄封,真的如同折翼的飛鳥,從天空墜落而下。我用盡最后的靈力,在他要砸在地面上時,接住了他。
我看著身上沒有一寸完整皮膚的玄封,顫抖著雙腿,夜嵐也是雙手掩住嘴巴。從齊國到叆華,一直是玄封護著我,讓我順利奪走了姬言凌和青亦的靈脈,而我卻不斷的懷疑他。
玄封已經沒有了呼吸,體內的靈力也消耗殆盡了。
我仰望天空,看見那只黑色的巨鳥,盤旋而過。像是在嘲諷,像是在譏笑,像是在悲憫眼下的場景。
我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的浩劫,直接奪走了玄封的命。正如離開黑色崖壁時,他對我說,在你未抵達天空的最高處時,我會一直保護你,哪怕我會在半空中折翼而亡……
這些黑色的飛鳥,為何突然集體攻擊我們?
這背后,定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我把玄封葬在離夢靨之城很遠的地方,我怕夢靨之城的毒氣侵蝕了他的肉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因玄封的死而自責。夜嵐一直陪在我身邊,安慰我。
有一天,我拿出了玄封死前留給我的靈象。就如同長蔚死時,留給我的四色尾鱗那般。夜嵐告訴我,制造出靈象,需要擁有很強大的靈力才行,所以并不是誰都可以制造出靈象的。
夜嵐說:“靈象的制成需要三個條件:一是很強大的靈力;二是靈魂之力;三是記憶之囊。所有靈象的畫面,都無法憑空捏造。因為,人腦內的記憶自己是無法篡改的。”
淌淌月光,隨波涌動。
我和夜嵐坐在漂泊的一葉泛舟上,夜幕上的那一輪彎月彷如近在咫尺。夜嵐告訴我靈象的制造過程后,淚水如同淌淌月光沾濕了她的臉頰。她側著頭,纖垂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對我說,“殃云,其實我也騙了你。”
我心生驚愕,問她:“你騙了我什么?”
“我之所以會出叆華,是因為牧王臨死前,讓我去找你,助你成為下一任叆華王。”說完,夜嵐抱著雙腿,像一個小女孩一樣把臉埋進膝蓋里。我問夜嵐:“你們?yōu)楹味家@樣幫我?”
“牧王說,只有你能讓我再次見到爹爹和娘親,他告訴我你會成為下一任叆華王。”
此時我腦中回憶起了,我被魂使抽走靈魂的畫面,想起了那句。“拿我的靈魂去喂養(yǎng)那些所謂的眾神。”難道每一代叆華王的期限到了后,靈魂都被魂使拿去喂養(yǎng)眾神了嗎?眾神為何要吞食靈魂,而且吞食的偏偏是叆華王的靈魂。
天神,應該是愛戴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物種,會是我想多了嗎?恐怕沒有這么簡單,這其中的秘密也許只有成為叆華王的那一刻才會知曉。
“牧千彧雖然不是我的親身父親,但他對我視如己出。我知道他死前囑咐我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夜嵐繼續(xù)說著。
“直到我看見你在那座小城池所施展的迷津術,我明白了牧王的意思。你的靈力比我和玄封都要強大,甚至比當時的牧王還要強。你頃刻間毀掉了整座城池,殺光了所有伏擊你們的人。這世上除了魂使外,我從來沒有見過靈力如此強大的人。”
我默默聽著,想起當時得到照心瞳時,鬼谷先生和周成王姬誦的表情。想起在那座小城池時,醒來后的畫面。我摸著心口,感知著體內是否潛藏著什么怪物。可我從頭到腳的探查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物。
那股強大的靈力是從何而來的?我陷入了沉思。按照夜嵐所說,若我果真有如此強大的靈力,那為何我還會眼睜睜的看著玄封死去……
內心的愧疚感,席卷四肢百骸。我并沒有作聲,只是難過的垂下了頭。夜嵐安慰道:“你不要自責,可能是你暫時還無法掌控那股靈力。玄封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是你不能就此喪失斗志,你要成為叆華的王,讓長蔚重生。”
話雖如此。可是,我再也不會知道玄封一生的宿愿是什么了……
我沉默了很久,凝視著那一輪當空明月,久久不能釋懷心中的悲傷與內疚之情。
此后的幾日內,我一直摸索著如何掌控那股強大的靈力。可最終的結果,我沒有感受到那股靈力的存在。夜嵐也很疑惑,為何想要運轉的時候,那股靈力就變成空槽了。
不斷反復嘗試掌控,都一無所獲。
多日以后,我和夜嵐來到了覆雨城。
覆雨城內,一派繁榮之景。
我和夜嵐化作普通人,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背后一陣驚惶和喧囂,我轉頭望去,一個身著華貴長袍的女子,騎著一匹急速飛馳的駿馬,蠻橫的闖蕩在街道上。他的背后還有一名騎著白馬,一頭白色長發(fā)的男子。
路邊的平民嚇得閃到一邊,有的直接被撞飛了出去。那名女子嬌蠻的說,“走開,都不長眼啊。”她的聲音,隨著駿馬一晃而過。那名白色頭發(fā)的男子行過我和夜嵐所在的位置時,瞥眼多看了我一眼。
我聽到他輕聲的碎語,“瞎子嗎……”隨之,一股尖銳的破風勁氣擦肩而過,割破了我的衣袖。
那兩人遠去后,平民一陣謾罵,但也只敢小聲議論。顯然,這兩人在覆雨城的地位不低。
夜嵐“真是蠻橫,本公主在叆華王城都沒有這樣。”
一個平民走到我旁邊,問我。“少年,你沒事吧?唉,眼睛不好就不要隨便亂走。你看,萬一被他們的馬踩一下,可能命都沒有了。”
我知道這個大叔是好意,而夜嵐聽了就不樂意了。“你說什么呢,大叔。眼睛不好就不能走路了嗎?”
我一陣莞爾,連忙對著這位好心的大叔彎腰拘禮。大叔擺了擺手,便走開了。反而是夜嵐,翻了一個白眼。我哭笑不得,拉著她就走。
之后,我和夜嵐尋了一家偏僻的客棧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