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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文學合作社

魯迅手抄《古小說鉤沉》資料,周作人跋

周家1919年年底搬進八道灣十一號新宅。第二年伊始,日本新村北京支部就在這里成立了。《新青年》第7卷第4號發表了《新村北京支部啟事》:“本支部已于本年二月成立,由周作人君主持一切,凡有關于新村的各種事務,均請直接通信接洽。又有欲往日向,實地考察村中情形者,本支部極愿介紹,并代辦旅行的手續。支部地址及面會日期如下:北京西直門內八道灣十一號周宅,每星期五及星期日下午一時至五時。”1920年3月27日,周作人收到了沈士遠刻的新村北京支部印章,可以對外“營業”了。

在這個三代同堂、三兄弟合居的院子里建立新村支部的辦事機構,頗具象征意義。

新村是一種空想社會主義的試驗單位,法國思想家傅立葉在美國創造過類似的組織,名叫“法朗基”。武者小路實篤(1885—1976)是日本小說家,劇作家,生于東京貴族家庭,父親武者小路實世是子爵,祖父實藏為著名歌人。實篤從幼年即入貴族子弟學校學習,青年時對文學發生興趣,思想上受托爾斯泰影響頗深,又接近禪學和陽明學派。他是一個樂天的理想家,傾慕托爾斯泰的“躬耕”生活,于1918年創辦《新村》雜志,先后發表三篇《關于新村的對話》,提出創立新村的計劃,要以此實踐其人道主義理想。隨后,實篤在日本九州日向創設了“新村”。

魯迅和周作人在日本期間曾熱心訂閱武者小路實篤主編的《白樺》雜志。新村運動一興起,周作人馬上向中國讀者做了報道,這就是刊登在《新青年》第6卷第3號上的《日本的新村》一文,是中國最早介紹新村的文章。周作人還熱情地介紹過武者小路實篤的戲劇作品《一個青年的夢》。該劇的主旨是呼吁人們真誠相待,破除國家、民族之間的隔閡,為世界和平做出努力。周作人贊同這種世界主義思想,發表評論說,這種想法雖“現在無用,也可播個將來的種子,即使播在石頭上,種子不出時,也可聊破當時的沉悶,使人在冰冷的孤獨生活中,感到一絲溫味,鼓舞鼓舞他的生意”。[20]周作人的熱情感動了魯迅。魯迅看了劇本,也覺得“思想很透徹,信心很強固,聲音也很真”,遂決意將其譯成中文發表。[21]

新村觀念和實踐,雖然來自西洋的社會主義、人道主義思想,但與中國傳統思想也有相通之處。中國的宗族大家庭是建立在血緣關系上的共同體,由家庭擴展開去,成為社會上的團體、教派、國家等等。這些組織,往往會打著“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旗幟。大同世界的高遠理想,需要從身邊做起,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以說,周宅就是有血緣關系的周氏一家組成的“新村”。

周作人熱心于新村運動,不是一時沖動,更不是趕時髦,在他自己的生活和思想狀態上,早已有較為堅實的接受基礎了。他的心底里正在形成或者說已經有了一個美麗圖景:三兄弟組成大家庭,過上相愛互助的生活。同樣的憧憬,魯迅也有。三兄弟較少參與政治活動,而從事教育文化工作,所以在這個院子里以“文學合作社”來實踐“新村”理想,是頗為切實也容易措手的。

新村北京支部啟事,載《新青年》第7卷第4號

搬入八道灣之前,周作人去了一趟日本。兄弟們事業有成,周家迎來了中興時代,他的心情自然是暢快的。心情好的時候,人就看得世事美好,他人親切,這與當時日本風行的社會主義思潮合拍。周作人此時的文字中每每表現出對勞動人民的親近之意。在《游日本雜感》中,他寫道,自己乘火車,雖然覺得三等車有些擁擠,但卻比一等車強,因為在一般勞動者中間感覺比較舒服,不像在上等人中感到一種輕蔑和疏遠。他還談了自己在國內旅行的觀感:“我在江浙走路,從車窗里望見男女耕耘的情形,時常產生一種感觸,覺得中國的生機還未滅盡,就只在這一班‘四等貧民’中間。”[22]知識分子應該深入到樸實可愛、可親可敬的勞動者中間,體現和培養仁愛之心,從而煥發生機和力量。周氏兄弟,尤其是魯迅和周作人,青少年時代因為家庭變故——從小康墜入困頓——很受挫折,如魯迅所說,認識了世人的真面目,因而可能對人間產生不滿情緒。而墜入困頓后,他們就不得不放下少爺架子,有時免不了要與勞動人民為伍。魯迅頻繁出入當鋪和藥鋪,受了不少白眼和譏諷;周作人小時候被祖父逼著上街買菜,穿長衫的少爺擠進人群中與小商販討價還價,正與孔乙己穿長衫卻與普通勞動者一起站著喝酒一樣難為情。[23]這種經歷,事后回想,卻正好同社會主義思潮相合,可以算是周作人新村理想的一點宿因。

周作人一回到北京,就立刻興致勃勃地做報告,寫文章,鼓吹新村運動。他在《新村的理想與實際》一文中介紹,新村的理想,簡單地說就是要人過真正人的生活。怎樣才是人的生活呢?就是既獨立又互助,既自由又團結,既強調個體又強調全人類——也就是,既要對人類盡義務,又要充分發揮人的個性;既要物質豐富,又要精神充實,達到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平衡。

新村理論在中國引起了強烈反響。正處在幻想發達期的青年學生,對此特別感興趣。與此相關,由周作人和李大釗等人發起的旨在實行半工半讀、達成教育與職業合一的“工讀互助團”,吸引了急于尋求救國道路、向往健康生活的青年人。工讀互助團在各地青年中很有號召力,陸續組織不少學生出國學習。應該說,在這場運動中,新村支部功不可沒。

1920年4月7日,湖南青年毛澤東來到八道灣十一號拜訪周作人。周作人的日記里只記下“毛澤東君來訪”幾個字,至于談話內容則只字未提。毛澤東看了《新青年》上有關新村的文章,立即熱烈響應,和幾個志同道合的青年人共同起草了建設新村計劃書,并在《湖南教育》雜志上發表了計劃書中關于學生工作的一章。

三兄弟的合作主要在文學方面。合作項目之一,是翻譯外國短篇小說。這可以視為魯迅和周作人在日本時期翻譯《域外小說集》的繼續。1922年,他們的合作成果《現代小說譯叢》第一輯出版,收入小說30篇,其中魯迅譯了9篇,作人譯了18篇,建人譯了3篇。封面上署的是周作人的名字。周作人在序言中解釋道:

這一部《現代小說譯叢》,是我出了《點滴》以后這兩年(1920—1921)里所譯小說的結集,一總三十篇,其中三篇(《微笑》、《白母親》與《猶太人》)是我的兄弟建人譯的,而安特來夫、契里珂夫、阿爾志跋綏夫各二篇,跋佐夫、亢德與亞勒吉阿各一篇,卻是魯迅君的翻譯,現在得了他的贊同,也收在這集子里了。[24]

序言講到周建人時,并不特別說明得到他的允許;提到魯迅的時候,卻說“得了他的贊同”,這樣區別對待的原因,大約是周建人的名字,讀者一看便知是他的弟弟;而魯迅是一個筆名,一般讀者可能不知道是他的長兄。

在三兄弟合作中,常見的情景是兩位哥哥提攜弟弟。

1921年7月12日,周作人在日記中寫道:“下午寄家信,流通處函。為喬風校譯稿,至晚了。”喬風就是周建人,譯稿是周建人根據英譯本《波蘭小說集》譯出的波蘭作家式曼斯奇的小說《猶太人》。7月13日魯迅寫信給周作人,說:“我想汪公之詩,汝可略一動筆,由我寄還,以了一件事。由世界語譯之波蘭小說四篇,是否我收全而看過,便寄雁冰乎?信并什曼斯キ小說已收到,與德文本略一校,則三種互有增損,而德譯與世界語譯相同之處較多,則某姑娘之不甚可靠確矣。德譯者S.Lopuszánski,名字如此難拼,為作者之同鄉無疑,其對于原語必不至于誤解也。惜該書無序,所以關于作者之事,只在《斯拉夫文學史》中有五六行,稍緩譯寄。”魯迅1921年7月16日夜又給正在西山養病的周作人寫了一封信,說:

《猶太人》略抄好了,今帶上,只不過帶上,你大約無拜讀之必要,可以原車帶回的。作者的事實,只有《斯拉夫文學史》中的幾行(且無誕生年代),別紙抄上;其小說集中無序。

這篇跋語,我想只能由你出名去做了。因為如此三四校,老三似乎尚無此大作為。請你校世界語譯,是狠近理的。請我校德譯,未免太巧。如你出名,則可云用信托我,我造了一段假回信,錄在別紙,或錄入或摘用就好了。

魯迅還把自己從約瑟夫·凱拉綏克《斯拉夫文學史》中翻譯的關于《猶太人》作者的一段介紹文字附在后面:

Dr.Josef Karásek《斯拉夫文學史》Ⅱ.§17.最新的波蘭的散文。

Adam Szymanski也經歷過送往西伯利亞的流人的運命,是一個身在異地而向祖國竭盡渴仰的,抒情的精靈(人物)。從他那描寫流人和嚴酷的極北的自然相抗爭的物語(敘事,小說)中,每飄出深沉的哀痛。他并非多作的文人,但是每一個他的著作事業的果實,在波蘭卻用了多大的同情而領受的。

魯迅所造的一段“假回信”是:

所寄譯稿,已用S.Lopuszánski之德譯本對比一過,似各本皆略有刪節,今互相補湊,或較近于足本矣。……德譯本在Deva Roman-Sammlung中,亦以消閑為目的,而非注重研究之書,惟因譯者亦波蘭人,知原文較深,故勝于英譯及世界語譯本處頗不少,今皆據以改正;此外單字之不同者尚多,既以英譯為主,則不復一一改易也。

周作人根據以上兩段文字為譯稿寫了附記,他首先引了阿勒溫斯奇《波蘭文學史略》第五章中介紹《猶太人》作者式曼斯奇的一句話,隨后引述魯迅翻譯的作者簡介。不過,周作人并沒有直接使用魯迅的譯文,而是做了修改,使文字讀起來更順暢:

式曼斯奇也經歷過送往西伯利亞的流人的命運,是一個身在異地而向祖國竭盡渴仰的,抒情的人物,從他那描寫流人與嚴酷的極北的自然相抗爭的小說中,每飄出深沉的哀痛。他并非多作的文人,但每一篇出現時,在波蘭卻以多大的同情而被容納。

接下來,周作人寫道:“這篇依據英文本譯出之后,因為巴音博士的世界語《波蘭文選》里也有這一篇,所以由我校對一過,發見好幾處繁簡不同的地方,決不定是哪一本對的。我知道魯迅先生有德譯式曼斯奇的小說集,所以便請他再校,當作第三者的評定。他的答信里說……”周作人對魯迅所造“假回信”也做了改動:“所寄譯稿,已經用洛普商斯奇(S.Lopuszánski)的德譯本校對一過,似乎各本皆略有刪節,現在互相補湊,或者可以較近于足本了。……德譯本在‘Deva Roman-Sammlung’中,也以消閑為目的,并非注重研究的書,只是譯者亦波蘭人,通原文自然較深,所以勝于英譯及世界語譯本處也頗不少,現在即據以改正;此外單字之不同者還很多,既以英譯為主,便也不一一改易了。……”

一個短篇小說,先由周建人從英文譯出,經周作人用世界語和魯迅用德語校閱,加上附記,與譯文一起,發表于1921年9月10日《小說月報》第12卷第9號。八道灣十一號“文學合作社”運作情形,由此可見一斑。

兄弟們的計劃很龐大,要出版《現代小說譯叢》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第×集。然而,因為兄弟的離散,這第一集便也是最后一集了。此外,兄弟還合作編譯了《現代日本小說集》。

周作人在北京大學講授《歐洲文學史》,屬于拓荒事業,須得現編講義。周作人在編寫和出版講義過程中得到魯迅的不少幫助。他后來回憶說:“課程上規定,我所擔任的歐洲文學史是三單位,希臘羅馬文學史三單位,計一星期只要上六小時的課,可是事先卻須得預備六小時用的講義,這大約需要寫稿紙至少二十張,再加上看參考書的時間,實在是夠忙的了。于是在白天里把草稿起好,到晚上等魯迅修正字句之后,第二天再來謄正并起草,如是繼續下去,在六天里總可以完成所需要的稿件,交到學校里油印備用。這樣經過一年的光陰,計草成希臘文學要略一卷,羅馬一卷,歐洲中古至十八世紀一卷,合成一冊《歐洲文學史》,作為《北京大學叢書》之三,由商務印書館出版。”[25]魯迅日記1921年7月7日載有“寄大學編輯部印花一千枚,代二弟發。”這是把版稅印花寄北大編譯處,讓編譯處轉給商務印書館。當時出書,作者除獲得一筆稿酬外,還按書籍定價一定比例抽成,在版權頁上貼上作者自制的印花,是為防止出版社多印而侵犯著譯者權益。周作人這本書的版權頁上就有“啟明版權”篆文紅色印章。這是周作人到北京后出版的第一本著作,作為教材,后來多次再版。

聘任魯迅為北大講師的聘書,由蔡元培簽發

三兄弟合譯的外國小說集

從1920年8月起,魯迅先后到北京的8所學校講課,時間最長的是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和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其中較為重要的一份工作,由在北大擔任國文教授的周作人介紹。這份工作促成魯迅寫出《中國小說史略》。

事情的經過是:1920年,北大國文系要開“小說史”課,系主任馬幼漁請周作人擔任,周作人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專門研究過小說史,但以前翻譯過一些外國小說,對日本小說尤其熟悉;至于中國小說,大哥輯有一部《古小說鉤沉》,在家里放著,可以拿來參考,于是就答應下來。回到家冷靜一想,又覺得不妥。既然大哥在這方面積累更多,學養更深,何不請他擔任呢?

魯迅答應了,馬幼漁也很贊成。8月初,魯迅收到蔡元培簽發的聘書,上寫:“敬聘周樹人先生為本校講師,此訂。國立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

蔡元培聘魯迅為講師,而周作人和其他幾位新文學健將卻是教授,也許會給人一種印象,魯迅的學問不如周作人等人。實際情況是,北大規定,凡兼職者只能聘為講師,不能聘為教授。

除了北大,魯迅還接受了北京高等師范學校講授中國小說史的聘請。

中國文論一向視小說為不登大雅之堂的下等文學體裁,因此,小說研究得不到重視。新文學興起后,小說漸漸取得顯著的地位。魯迅青年時代就愛好搜集筆記小說之類材料,對小說的社會作用有充分的認識,正如他在《小說舊聞鈔》中所說:“況乃錄自里巷,為國人所白心;出于造作,則思士之結想。心行曼衍,自生此品,其在文林,有如舜華,足以麗爾文明,點綴幽獨,蓋不第為廣視聽之具而止。”編寫小說史,就需要全面系統,必須查閱大量資料,工作的繁難可想而知。魯迅從《太平廣記》、《文苑英華》、《資治通鑒考異》和《說郛》等古籍中尋找許多有用的材料,有時工作太忙,就請三弟協助抄寫。《中國小說史略》寫成后,他將這過程中搜集的資料編成《唐宋傳奇集》和《小說舊聞鈔》。

魯迅的小說史譜敘了中國小說從神話傳說時代到明清時代的發展過程,其體例及很多觀點為后世的中國小說史研究者沿用和借鑒。胡適在《白話文學史》的序言中對其評價甚高:“在小說的史料方面,我自己也頗有一點貢獻。但最大的成績自然是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這是一部開山的創作,搜集甚勤,取材甚精,斷制也甚謹嚴,可以替我們研究文學史的人節省無數精力。”[26]

《中國小說史略》先是由北京大學印成講義發給學生,后來補充內容,由新潮社分上、下冊出版。1925年又增寫兩篇,合成一冊出版。魯迅在這部著作上傾注了極大精力,直到1934年還在修改,1935年第10版面世時,離他逝世只有一年了。

周作人在《新青年》上發表了很多文藝批評文字,成為文學革命運動中文藝理論建設的頂梁柱。此時,他的文名要比魯迅煊赫。不過,有一點應該注意,魯迅常常是周作人文章的第一個讀者和批評者,魯迅有時還為二弟修改文章。例如,周作人1919年2月作長詩《小河》,發表在《新青年》六卷二期上,獲得好評。胡適稱之為“新詩中的第一首杰作”,并說“我所知道的‘新詩人’,除了會稽周氏兄弟之外,大都是從舊式詩、詞、曲里脫胎出來的”。[27]周作人自己也引為自豪,后來寫回想錄,特地列《小河與新村》一節,敘述創作經過及其產生的反響。

這首詩的原稿保存至今,上有八十多處魯迅修改筆跡。詩的開篇是:

一條小河,平靜的向前流。

流過的地方,兩邊都是烏黑的土,

生滿了紅的花綠的葉,黃的果實。

魯迅將“平靜的向前流”改為“穩穩的向前流動”。另一處,原句是:

我生在小河的旁邊,

夏天不能曬干我的枝,

冬天不能凍傷我的根,

如今我只怕我的好朋友

將我帶倒在沙灘上,和水草在一處。

魯迅把“不能曬干”改為“曬不干”,把“不能凍傷”改為“凍不壞”,把“和水草在一處”改為“伴著他卷來的水草”,似更順口易誦,也更有詩意了。

最近幾年,收藏市場頗為熱鬧,近現代名人手稿漸漸成了追捧對象。2012年嘉德春拍,有一份周作人《日本近三十年小說之發達》的手稿面世。上有周作人的題記,說明該文經過“家兄”修改。這些兄弟互助合作的見證,今后可能還會出現。因為周作人保存的一些魯迅手稿,晚年因生活艱難,拿出來與人交換物品。許廣平曾談及周作人手中的魯迅手稿:“周作人自動交出如整理《古小說鉤沉》的片段抄錄外,解放前曾有前燕大外籍學生專研究魯迅著作的,曾到上海來見我有所探詢,并謂在北京見過周作人,案頭有魯迅手稿一堆,并隨手送了他五、六頁以作紀念云。其他朋友到周處,亦常贈與魯迅手稿。是知早期魯迅未搬出八道灣前,必有不少手跡留在彼處,……”[28]

兄弟兩人有時候對外發聲,因為大多經過商議,具體意見或有異同,但大方向是一致的。《新青年》同人曾因為辦刊方針——是否談政治——發生爭論。陳獨秀因參加游行示威被捕,雜志停刊5個月。他獲釋后,到上海,繼續編輯出版。但雜志的政治傾向越來越明顯,多宣傳俄國革命和社會主義思想的內容,在京的部分同人認為《新青年》應該保持思想文藝性雜志的性質,因此撰稿越來越少。陳獨秀不斷來信催稿,效果不佳。胡適提出三個解決辦法:第一,讓《新青年》成為一種特別色彩的雜志,而另辦一種哲學文學的雜志;第二,從第9卷第1期起,編輯部移回北京,由北京同人發表一個新的宣言,聲明不談政治,注重學術思想藝文的改造;第三,將《新青年》停辦。陳獨秀和胡適為此發生了爭論。胡適寫信給在京同人征求意見。1921年1月3日,魯迅回復胡適,轉達周作人的意見,同時也談了自己的想法:

《小河》手稿

寄給獨秀的信,啟孟以為照第二個辦法最好,他現在生病,醫生不許他寫字,所以由我代為聲明。我的意思是以為三個都可以的,但如北京同人一定要辦,便可以用上兩法而第二個辦法更為順當。至于發表新宣言說明不談政治,我卻以為不必,這固然小半在“不愿示人以弱”,其實則凡《新青年》同人所作的作品,無論如何宣言,官場總是頭痛,不會優容的。此后只要學術思想藝文的氣息濃厚起來——我所知道的幾個讀者,極希望《新青年》如此,——就好了。

1921年4月,《新青年》編輯部隨陳獨秀遷往廣州,胡適后來另辦了雜志。

1922年,胡適因《嘗試集》要出第四版,寫信給一班朋友,征求修改意見。魯迅寫了自己的想法,并轉述周作人的意見道:

魯迅致胡適信

“我的意見是這樣:《江上》可刪。《我的兒子》全篇可刪。《周歲》可刪;這也只是《壽詩》之類。《蔚藍的天上》可刪。《例外》可以不要。《禮!》可刪;與其存《禮!》,不如留《失(希)望》。我的意見就只是如此。啟明生病,醫生說是肋膜炎,不許他動。他對我說,‘《去國集》是舊式的詩,也可以不要了。’但我細看,以為內中確有許多好的,所以附著也好。我不知道啟明是否要有代筆的信給你,或者只是如此。但我先寫我的。我覺得近作中的《十一月二十四夜》實在好。”

病中的周作人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并請哥哥代筆:“我當初以為這冊詩集既純是白話詩,《去國集》似可不必附在一起,然而豫才的意思,則以為《去國集》也很可留,大可不必刪去。集中的《鴿子》與《蔚藍的天上》等敘景的各一篇,我以為卻可留存,只有說理似乎與詩不大相宜,所以如《我的兒子》等刪去了也好。”[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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