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內分泌學：睪酮從何而來

◇體外、體內哪種好？

想象幾種不同的動物，都是雄性：一只青蛙跳出池塘，一頭大象在非洲大草原上吃草，一只海鷗在你頭頂上方盤旋。此時，再想象一個男人在大街上遛狗，男人也是全裸的，和其他動物一樣。在以上五種動物里，你能看到哪種動物的睪丸呢？你肯定沒見過青蛙和鳥類的睪丸裸露在外，所以這兩種動物肯定不能選。大象的呢？我估計你的腦海中現在就浮現了大象的睪丸“掛”在大象下身的畫面，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你還真看不見大象的睪丸。和大多數其他脊椎動物（包括青蛙、海鷗）一樣，大象的睪丸是藏在體內的。再想想裸男和狗，這兩種哺乳動物的睪丸確實懸在體外。人類和狗的睪丸位于腹股溝處，懸垂在體外。睪丸，精密又珍貴的器官，精子和睪酮的“制造廠”，就這么被裝在一個“小袋子”里懸掛著，看起來很脆弱。

假如我在看橄欖球賽，球賽很精彩，一名球員此時突然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蜷縮成胎兒的姿勢，扭動著，呻吟著，可作為一個女人，我只能無助地看著他?！暗暗啊北惶摺⒈淮?、被球擊中的時候一定很疼吧！如果下次再發生這種情況，或許知道進化帶來的疼痛是有原因的，你就沒那么難過了：疼死了吧，下次你就能更加小心，別再出這種事兒了！和你把身上的錢都放進一個包里，然后把包留在門外一樣，你肯定很想要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進化一開始就把如此重要的器官放在體外一定是有原因的。為什么睪丸不像心臟、大腦那樣總是被藏在身體內部呢？

在胚胎發育期，所有哺乳動物的睪丸的發育都是從腹內開始的，位置在腎臟附近。到孕后期，在睪酮的作用下，大多數哺乳動物（包括人類）的睪丸就會墜入陰囊。但大象，還有金毛鼴（長得有點兒像倉鼠和小刺猬的結合體）、海豹、鯨魚、海豚等少數哺乳動物，其睪丸自始至終留在腹內，就像女性的卵巢。我覺得這樣合理多了。所以到底為什么會有這種區別呢？

近幾年的遺傳學研究表明，最早的哺乳動物的睪丸是懸在體外的，但隨著哺乳動物的進化樹逐漸開枝散葉，一部分門類的哺乳動物進化出了體內睪丸。[1]科學界還沒研究清楚為什么這些動物走上了與祖先不同的道路，但體外睪丸肯定是有好處的，不然進化早就把長有體外睪丸的動物給淘汰干凈了。

每一個男人肯定知道，陰囊絕不只是個裝著睪丸的無作用的“袋子”。當男人走進冷水時，陰囊上部的一塊肌肉（提睪?。┚蜁湛s，讓睪丸靠近溫暖的身體——有時候提得太猛，還會疼。而如果男人把燙的電腦放在腿上，提睪肌就會放松，把睪丸位置放低，讓它們遠離身體。由此可知，陰囊能夠起調節內部“氣候”的作用，讓睪丸一直處于最適宜產生精子的溫度下（比體溫低約4攝氏度）。（你如果想讓精子處在最健康的狀態，就別穿緊身牛仔褲，也別騎太長時間的自行車?。?a href="chapter02_0006.xhtml#zhu2" id="zw2">[2]但我們也發現，長有體內睪丸的哺乳動物，也有其他方法使睪丸保持在最佳溫度，因此，陰囊的這一功能還不足以幫我們解答睪丸特征的物種多樣性之謎。[3]

如果你想研究激素和“男性雄風”的關系，那你應該慶幸許多動物的睪丸是長在體外的，讓我們無須殺死實驗對象就能摘除睪丸，還能輕松觀察實驗對象身上發生的變化。正因為睪丸相對容易獲取，兩千多年來，人們早已發現睪丸對雄性動物的外表、行為和繁殖能力有著巨大的影響。行為內分泌學這門現代學科，就根植于人們自古以來對睪丸能力的認識，研究的就是激素如何影響行為。

在這一章，我們將追溯人們基于對睪丸的認識，是如何發展出一系列奇特的（以現代的眼光看）社會實踐，并為19—20世紀導致睪酮被發現的實驗奠定了基礎。激素塑造了我們的大腦和身體，幫助我們存活于世、繁衍生息。在這一章，我們就先看看睪丸本身，準備探索睪酮如何施展“魔力”吧。

早在公元前4世紀，亞里士多德就注意到了閹割（切除睪丸）給動物帶來的變化。在著作《動物史》中，他指出，“完整的”動物和被閹割的動物，就像處在不同生命階段（少年、壯年或老年）的男人，就像健康的動物和不育的動物，就像春天的鳥和秋天的鳥，一個吵鬧、多彩，一個壓抑、沉靜。被閹割的動物表明，睪丸能夠讓雄性動物的身體進行特殊的發育，維持特定的雄性身體和行為特征。

有些動物，其外形和性格不僅會隨著年齡和季節的變化而改變，還會由于閹割而改變……鳥類被閹割的部位是交配時兩性相交之處，位于尾部。若用熱熨斗燒灼兩到三次，在鳥兒發育完全的情況下，它的羽冠就會變為灰黃色，且它不再啼叫，喪失性欲。如果在鳥兒還小的時候就閹割，這些雄性特征或傾向則根本不會隨著成長而出現。男性亦如此。如果在童年被閹割，那么后天長出的毛發便不會長出，嗓音也不會改變，始終保持高亢的音調……先天長出的毛發也不會脫落，因為宦官永不禿頭。[4]

宦官，指的就是被閹割的男人，或者更具體地說，就是在古代皇帝的后宮中充當仆役或守衛的人。

不管是為了懲罰敵人或強奸犯、防止“精神不健全”的人生孩子、保留青春期前男孩高亢的嗓音、凸顯女性的特征，還是為了打造不近女色的仆從，閹割在人類歷史上都是普遍的做法，跨越了文化，超越了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