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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相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潺潺的流水旁,兩人一桿,一魚簍,就這樣靜靜地在青泥石上,靜默不語。

袁基繞膝盤坐,手中的釣竿虛握著,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

賈詡的話既是提醒,也是警示。

像他那般擁有七竅玲瓏心之人,不會費力傳達一條自己早已知道的信息。

他是在提醒自己當心袁紹。

就是不知賈詡此言,是單純的猜測,還是背后有確實證據。

事到如今,對于那穿越以來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問題,袁基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不知是否有融合記憶的影響,袁基對于這個越來越清晰的真相,莫名有一絲抗拒。

所幸如無意外,此事今日之內就將見得分曉,多思無益。

真正讓袁基感到壓力的,是賈詡話中另一層警示——

既然途經長安的賈詡能窺得自己身份,難道帝都之內的其他人等就盡皆是庸碌之輩?

袁基輕嘆一聲。

似今日這般悠哉垂釣的日子,怕是很快就將成為奢侈了……

“士紀倒是好雅致,阿弟是否暗害于你的真相近在眼前,尚能坐在此處安心垂釣。”

始終站在袁基身邊的,自然是種邵無疑。

他也是智識過人之輩,當賈詡之言被眾人所知時,袁基就知道自己和袁紹的潛在矛盾是瞞不住了。

索性就將后世的陰謀論告知二人了。

他原本打算與何顒周旋一二,慢慢探得消息,可如今卻不得不加速了。

越簡單粗暴越好。

三個臭皮匠很快便決定,佯裝董卓之人,從何顒口中套得真相。

沒錯,那位將何顒、謝該二人如趕豬一般追打之人,除了秦朗還會有誰?

袁基看似平靜,實則是以釣魚掩飾自己雜亂的內心。

他在等秦朗歸來。

等待的時光總是讓人心煩意亂。

此刻的袁基,宛若回到了后世——

高考完等成績、面試完等通知、表白完等回復、洞房完等結果、分娩完等妻小……

這種時候能有人陪伴已是幸運。

自己這位酒友的說話方式,袁基早已習慣,對于種邵危難之際的堅定支持,說沒有一丁點感動是不現實的。

雖說目前看來并沒有展現出多么突出的作用,可好歹有個能夠信任的人聽自己說話。

情緒價值拉滿了。

到底也是飽讀詩書的士人,若是沒有種邵在旁,自己在這裝模作樣地釣魚給誰看。

秦朗?

這廝打拳還行,聊天那就跟木頭似的。

不過有一點……

袁基略帶鄙夷地看著種邵:“申甫你這位廟堂之內的侍中,終日混跡于山野,會否過于清閑了?”

袁基懷疑種邵這些時日究竟有沒有出過勤。

這般空拿朝廷俸祿的作風,倒是頗像后世的某些人。

“哼,那般傀儡朝廷,去了又有何用!”

話一出口,種邵便自覺語失:“不過士紀提醒的在理,長此這般難免惹人懷疑,若有不慎暴露了你的行蹤……”

“我這便回去!”

“欸——”

袁基擺擺手:“不在這一時,垂釣一事最忌心急……”

突然,那根釣竿微微抖動起來。

來了。

“一旦有魚上鉤,你我便再無清閑可享咯!”

袁基猛然起身,雙手死死攥住釣竿,青筋凸起。

后世看了無數釣魚佬的視頻打發時間,今日在這漢末的水里,可不能失手。

絕不空軍!

“侯爺——”

遠處,秦朗嘹亮的嗓門響起。

即便還未見人影,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袁基耳中。

剛剛在那何颙之處得知真相的秦朗,此刻已絲毫顧不得心中的驚怒,馬不停蹄就奔赴與袁基約定之處。

岸邊的袁基也到了關鍵時刻,鼓足全身的氣力。

似乎是被秦朗的喊聲分了心,他已然忘了自己剛剛告誡種邵的話。

面對如此體型的對手,明明應當反復拉扯,一松一緊之間暗暗消耗其體力,待到時機成熟,再一擊致勝。

袁基自然清楚這個道理,可他卻偏偏一硬到底,不肯放手分毫。

那根纖細的魚線早已繃至極限了。

“那何颙已然中計,將事情悉數吐露。”

隔著如此遠的距離,秦朗沒有察覺到袁基的狀態有何異常,喘著粗氣,仍是自顧自喊著。

必須馬上讓侯爺知曉!

袁紹……

吾誓殺汝!

此時袁基已經陷入了某種偏執的狀態,全身都抵在釣竿之上,定要分個高低。

仿佛釣不釣得到魚都不重要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魚線的外緣,已經開始逐漸撕裂。

撐不了多久了。

“袁紹狗賊……”

秦朗終于到了。

強忍怒火,他從牙縫中蹦出那句憋了一路的話。

“真是暗害侯爺的兇手!”

啪——

袁基轟然倒地。

那根魚線,終究是斷了……

……

日影西斜,不知過了多久。

“申甫、阿朗,你們是否覺得我太過天真?”

袁基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

自己乃后世之人,袁紹是敵是友,他不過是需要一個答案,以便后續布局罷了。

什么阿弟,什么兄弟情,自己不過是融合了記憶而已,這些與自己何干?

可他的腦海中卻不自覺地閃過,兩人尚是孩提之時,一起嬉樂的場景。

“阿紹,如此寬的溝渠,你能躍否?”

袁基指著眼前半丈許的水溝,一躍而過,爾后雙拳緊攥,興奮地看向袁紹。

“大兄何……何欺我耶?”

袁紹漲紅了臉,跟在后面亦步亦趨,趔趔趄趄地邁步而起。

然后毫不意外地跌入水中。

“哈哈哈,阿紹,你年紀尚小,無能為也!”

袁基回頭,毫不猶豫地跳下來。

“大兄,拉……拉。”

袁基伸過手,剛要抓起袁紹,卻被他一個用力,齊齊跌入水里。

“哈,大兄……倒,阿紹……亦倒。”

袁基被幼弟逗樂了,兩人就地戲水嬉鬧起來。

……

阿紹,你長大了。

回憶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分明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袁基眼中卻已經閃爍著星光。

“士紀,此亂世之中,親情于有些人,或許只是枷鎖。”

種邵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從未見過袁基如此模樣。

“呸!什么人,狗賊而已,我看那些流民都比他袁紹像人!”

袁基一怔。

好罵!

暗害叔父的袁紹與記憶中天真的小屁孩如何能當成是同一個人。

“噗,阿朗說的是。”

秦朗的話總是這么直擊人心。

是啊……

這里不是后世了。

自己如今是貨真價實的漢末亂世之人了。

遠的不說,就是這長安之中,又有多少人在遭受董卓政權的荼毒。

董卓之后,還有李郭亂長安。

中華大地何時能得安歇?

沒時間蹉跎了,近百年的亂世近在眼前,華夏之觴又將緊隨其后。

袁基的眼神逐漸堅毅。

自己不能白活一遭。

三國僵持的局面,絕不能到來!

“士紀,你……”

種邵敏銳地發覺了他的變化,生怕他情緒急轉心力受損。

袁基卻沒有讓他說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申甫頗知水乎?”

不等種邵回答,袁基拽著他的胳膊,一躍入水。

水雖不深,也讓種邵狼狽不堪。

兩人登時扭打起來。

“哈哈哈,酸嘴你也有今天,俺秦朗來也!”

嘩啦——

秦朗轟然入水,一人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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