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寂靜無聲。

涼州城的街道上卻整整齊齊地站著一列列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赤身赤腳，眼神木木怔怔。

林閣平靜地從二樓推開窗戶，紅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那紅光不是來自燈籠，也不是其他的照明物品，而是一根散發著血光的妖異藤蔓。

藤身粗壯，幾乎占了整條街的面積，移動的過程中蹭過兩側房屋表面，時而窸窸窣窣，時而如清脆敲擊之聲。

二樓有其他未進入夢鄉的住戶也推開了窗戶，均是默契地不發一言，小心翼翼地看著這每隔一段時日便會發生一次的景象。

他們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行尸走肉般的人們踏著如出一轍的步伐，悄悄地追隨著那株血紅藤蔓向城外走去。

天虹劍宗早下了令，禁止百姓夜間出行，一切異動交由仙宗弟子親自處理。

離回城安定下來已過十日，但就是在這短短的十日之間，變故陡生。

按慣例，天虹劍宗夜間必派弟子按時巡街，幫助新上任還未組建城衛軍的城主府代行宵禁之責。

而恰是在這段時日，巡街的弟子皆憑空消失，連個全尸都沒落著。

“老二，回去吧。”父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唉，你大哥去城外清理藤蔓了，真不知這些東西，好好的怎就突然暴動了起來？”

每隔一兩天，涼州城夜間就會重復百姓追隨藤蔓出城的邪異場景，即使提前關好門窗，保持清醒一整夜，也無法避免這樣的情況。

唯有天虹劍宗的弟子不受波及，修煉境界的精神力差異亦是抵擋邪魔侵襲的門檻。

一時間，城內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收拾好了家伙，準備哪天逃出城去。

添柴說過，藤神僅為半神，而半神是沒有建造廟宇、擴張地盤的資格的，更不會具有主動害人的意志。

百姓被蠱惑了的場景，讓林閣回憶起被獻祭那一夜，轎子上走下來的其余“祭品”，一個個喜笑顏開，宛如集會。

向藤神借力成功了？這是林閣腦內的第一反應。

見林閣依舊聞所未聞，依舊盯著藤蔓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林老爺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老二啊，我知道你也想去城外誅殺邪魔，過那人前風光的日子，可那日子又豈是看著那么好過的？你們兄弟倆，一個比一個軸，攔都攔不住。”

“這世上未必沒有提升資質的法子，爹一直在派人給你打聽，你先回去休息，會有解決辦法的。”

林閣回過神來：“爹，不必了，我以后不會踏入仙道了。”

林老爺子卻面色一凜，忽然反應到了什么：

“你不修仙，是要修佛嗎？我說怪不得到處尋不到你人影，莫不是跑去城南那些尼姑院子里去了，你也不打聽打聽，那是個什么腌臜地方……”

涼州城并不是沒有佛道，城南的凈慈庵，為城內著名的三不管地帶，時常傳出逼良為娼的事來。

真去那種地方，眼前的父親就不會像以前輕拿輕放了，他很確信腿會被真的打斷。

還未急切解釋，就見父親轉了態度：“不對……今天，城主府遣人來邀你加入城衛軍，說是要組建一支什么神道的自衛軍，你又是涼州城內少有的神道中人，想許你個官兒當當。”

林閣平靜地收回目光，秦正理還是過來拉攏他了，這件事倒也無可厚非。

當夜秦正理的算計，早被添柴告知，特意警醒，因此心里早就有了底。

“父親，您可答應了？”

“這倒沒有，你為了進入天虹劍宗，折騰了這么些年，家里為你處處謀劃，你從未聽過，誰敢為你做決定？”

聽著父親語氣里的無奈，林閣笑了笑：“父親覺得，我應該去嗎？”

城主府與天虹劍宗，隱隱透出幾分不對付，秦正理與他交談時多次嘲諷天虹劍宗，言語激烈。

涉足其中，必要時時思慮處境。

更何況，加入秦正理一方，也為自己樹立了天虹劍宗這一個敵人，沒有益處不說，還易惹來殺身之禍。

林老爺子有些詫異于林閣態度的轉變，往日里自己這兒子都是不管不顧跟個愣頭青似的，但還是開口：

“望月酒樓那邊，近段時日，有行腳商人狂妄言說，神道之風起于燕國，而陳國為燕國附庸，不久后，神道之風必會由上都傳遍整個陳國。”

“可陳國上下，就連剛開蒙的孩童都知，仙道一家獨大，早已根深蒂固，一道崛起，難啊。”

“上都現在都沒傳出關于此道的修行法門，就算傳出了，也應為世家大族壟斷，咱們只能拿點兒爛大街的東西……”

林家世代經商，于涼州城內深深扎根，父親的消息頗為靈通。

說著說著，父親便走回房間：

“你要去，我不攔著，一年前，燕國便已下令，不得惡意打壓神道。啥時候修不下去了，別跑回家又纏著你老爹我就行。”

在林老爺子的心里，林閣一直是一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除了對修仙保有熱情，做其他事情都是百般抵賴。

林閣跟上前方的老爹，用手攙扶著自家老爹的胳膊。

林老爺子卻有些慍怒，他雖沒修煉過，幾年武功底子還是有的，這是瞧誰不起？

“少給我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要修神道就抓緊時間滾回去修煉，不修就回去睡覺。”

剛觸碰到胳膊的手被打回，林閣面帶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

再次打開神域時，添柴又靠著鍋身睡著了。

鍋里面，倒入了許多材料，黑咕隆咚，滿滿一鍋，還冒著陣陣熱氣。

林閣上次離開之前威脅添柴，不看著點兒火候就全喂它喝下去，直將它嚇出菜地，不停搬來比自己個頭兒大了兩倍的柴火。

十天過去了，添柴保持著胡吃海塞的習慣，但還是兩寸大小。

整天只嚷嚷著要林閣加快打造神祇的進度，明天就要見到藤神進入神域，這關乎它能不能變回原來的尺寸。

打造半神的材料基本準備完畢。

本來林閣心中還有些忐忑，但按他近日對半神打造的步驟了解，藤神已被抽走太多力量，實力大不如前，已沒有抗拒打造的能力。

走到圓桌旁，涼州城地圖的虛影浮現在眼前。

“涼州城東門外二十里，為藤神所在，也是左道集居之處，合該想個法子安全到達藤神之旁。”

比起這些危險，林閣更加好奇，藤神帶給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