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閣衣擺飛舞，在風中獵獵作響。

杏衣女子這才發現旁邊還有一人，偏頭過來，眉目清冷，只一眼便使人有如墜冰窟之感：“剛剛的，你都聽到了？”

眼前的女子，說話時莫名帶著威壓，強于他此前見識過的種種，就連天虹劍宗的長老似都要在其面前甘拜下風。

林閣平靜道：“聽到了。”

否認沒有意義，不如大方講出。

杏衣女子不動聲色，表情未有變化，手上系著的鈴鐺叮呤作響，煞是好聽。

叮鈴聲從他身邊經過，又突然停止于后方。

林閣只聽到女子很輕的一句話語，帶著深深的落寞：“早不算機密了，都過去了。”

待得鈴鐺聲遠得近乎聽不清，人已走遠，林閣才走至藤蔓之下。

十天過去，這株藤蔓已千瘡百孔，主干上劃痕密密麻麻，七零八落，還有幾個零星的漆黑孔洞。

他是曾親眼站在這株藤蔓下面見過它原本的模樣的，那時還未有這般慘烈的印記。

對于真正的神祇，供奉、信仰，人會得到神道之力。

同時，這是一個互惠互利的過程，神祇得到了地盤的擴充，在此地域使出的神力增強。

但半神不行，它沒有拒絕他人向它索取力量的能力，沒有追隨者為其獻上香火續上虧損的神力，又反應遲鈍，等反應過來力量枯竭，早已損失了大半神力。

以紅爺爺為首的紅衣幫又有控物之能，無形中更壓制了它反抗的意識。

林閣能想象到，藤神大夢驚覺，發現自身神力匱乏，與左道等人纏斗時的場景。

忽然，一陣勁風迎面，直逼面門，隨之出現的，是一根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的藤條，上面遍布血紅尖刺。

林閣表情一僵，浮萱草包裹周身，貼地后撤，藤條落在他面前的沙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藤神拒絕任何人靠近，垂死的猛獸依舊有堅守領地的本能。

仰頭，眾多藤蔓枝條招搖在空中，如章魚的一條條觸須。

不過，它們僅是停在半空，并未有所動作。

林閣知道，目前藤神的神力無法支撐它作出大規模的殺傷性動作，但只要有生靈踏足這片地域，無數藤條必定傾盡全力，保護主干的安全。

浮萱草一出，層層捆綁住半空中的藤條，三五根藤條瞬被綁成一捆。

如章魚般的枝條劇烈掙扎，饒是半神的意識再過遲鈍，它也意識到情況不妙，對面的少年要來到身旁對它做出些什么。

浮萱草的韌性終比不上半步登神的藤條軀體，藤條涌動聲、撕裂聲此起彼伏。

林閣能做的，就是加大浮萱草的數量，一捆斷了，再續上一捆，即便這樣，留給他的時間只堪堪支持他行至藤神腳下。

浮萱草的數量還是太少了，巨植跟這些藤條還是沒法相比。

黑色的湯料中夾雜著一堆粘稠的塊狀物，被林閣一股腦兒倒入了藤神根部。

下一秒，藤蔓僅是抽搐了一下，沒有變化，隨即一動不動，停止了動作。

“失敗了？添柴還燉了一鍋，再試一次吧。”

話音剛落，空中捆縛藤條的浮萱草輕飄飄地落下，遮天蔽日的藤條消失不見。

身邊，哪還有藤神的影子。

大漠，依舊是那個大漠，荒無人煙的大漠。

神域內，圓桌之上。

添柴正右爪持著小木棍，站在一個碗里一頓亂敲，將剛從靈豬身上剃下來的肉搗成泥狀，嘴里還嘟囔著：“搗爛，搗爛……”

旁邊，忽然多了一個跟它一般高的盆栽。

添柴繼續旁若無人地“搗藥”，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它猛地放下手中的小木棍：

“誰說我做得難吃？”

看向多出來的盆栽，添柴張牙舞爪，抓起植物莖上的幾片葉子就啃：“再多嘴就把你吃禿。”

林閣進來時，便看到添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跟一個盆栽打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注意到他。

桌上多出來的盆栽，其上種植的植物通體碧綠，是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

林閣一把抓起添柴：“材料都弄好了？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添柴嘴邊沾著幾片零星的葉片，四爪在空中揮舞：“這東西說我站在碗里搗肉，不衛生，忍不了了……不對，這東西哪來的？”

林閣也一瞬間反應過來。

大漠之上的藤神突兀消失了，縱是死亡，也該有所痕跡。

轉頭問添柴道：“這算是打造成功了？”

添柴抖了抖耳朵：“是，它現在正式邁入真神境，有建廟資格了。”

林閣又道：“添柴，這株藤原本的主人來頭不小，旗下有一尊概念神，我本來以為不會這么輕松。”

“老大，你以前就有好幾尊概念神啊，這有什么了不起的？空間之神還經常拉著我一起偷別人家蘿卜呢。”

自從添柴天天叫他老大起，就常談起一千多年前的拜月教，一遍遍告訴他，他就是教主本人。

千年的煙塵埋藏了許多過往。

很多人認為，歷史上并不存在拜月教主這個人。

多少人曾試著去找尋傳聞中的蛛絲馬跡，線索林林總總，但總是對不上號。

最終，有一個說法得到廣泛認同：實際上真正操控教內大小諸事，吞并行動的是幾名護法。

聽添柴所說，林閣不禁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他第一次穿越，在一千年前創建了拜月教，還讓室友段衡陽獻上了一條手臂。

之后失去記憶，又重生了一次。

但這里面，有一個很明顯的悖論，千年前，仙道跟佛道遠不如現在強勢，擁有幾尊概念級神祇的神道還是沒發展起來，是何原因？

“老大，抓緊時間建廟吧，我要變回來，這個頭兒吃東西太麻煩了。”

添柴蹦蹦跳跳，在涼州城地圖上挑來挑去，尋摸個好些的方位。

“不用找了，我已選好了。”

林閣早就有了想法，今日親自步行出城，沒有馬車的布簾遮掩，他清晰地看到，商鋪區跟農田區之間隔了一大片空地。

空地沒有主人，仿佛一條分界線，阻隔了一類人變成另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