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何安懷沉著臉呵斥一聲，道：“玉剛、鳳芝，你倆叫幾個人，把這兩個潑婦分開，各自拉回家里去！還有何玉年這個丟人現眼的玩意，也趕回家去！”

“好?！?

何玉剛和妻子徐鳳芝答應一聲，各自招呼了幾個人。

幾人先把孫彩娟和王麗芳分開，又拖起失魂落魄的何玉年，半拉半拽地帶著他們離開了。

依舊呵呵傻樂的小寶也被人帶走了。

一直到他們走出去很遠。

孫彩娟和王麗芳的叫罵聲，還在村里的上空回蕩。

“唉！”

“這事傳出去，咱們整個村都跟著丟人吶！”

何安懷重重地長嘆一聲，看向何玉衡：“玉衡，玉端的喪事……”

“麻煩大爺幫忙操持！”

陳懷安說道。

村里的婚喪嫁娶，往往都是何安懷操持的。

經驗豐富。

二哥的喪事，還得交給陳懷安來辦。

“好?！?

陳懷安點點頭，轉身環視眾人：“都別站著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派幾個人去親戚家里送信，院子里打掃一下，布置靈棚……”

隨著他開口吩咐。

男人們立即忙活起來，張羅起來。

女人們則涌進屋里。

一時間，哭何玉端的聲音、勸何曉燕的聲音，響成一片。

“大爺?！?

何玉衡走到何安懷身前，道：“家里面，麻煩你們先幫忙張羅著，我去找熟人借點錢，買棺材、辦喪宴……”

“不用你去借錢，大家湊點錢就行！”

何安懷說道。

“辦場葬禮和喪宴，要花不少錢。大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而且之前已經借給我們不少錢了，這次還是別湊了?！?

何玉衡說道：“我在縣里有熟人，去借點錢……到時候如果實在不夠，再麻煩大家幫襯一下。”

“好吧?！?

何安懷拍了拍何玉衡的肩：“玉衡，你好樣的！不論是這一年來對玉端盡心盡力的照顧，還有今天的舉動。有擔當，有膽氣，像個爺們！”

“應該的?！?

“嗯?！?

何安懷點點頭：“家里面有我們張羅著，你去吧。”

“好?！?

何玉衡騎上自行車，村外駛去。

他們這里是何營村。

隸屬于青塘鄉。

青塘鄉和縣城城區相鄰。

從何營村到縣城，也就十里路程。

騎自行車，二三十分鐘就到了。

來到縣城后，何玉衡直奔縣政府。

“何老師來啦？”

“感覺得有大半年沒見你了，怎么，最近沒寫文章啊？”

門衛大爺笑呵呵地向何玉衡打招呼。

“最近沒寫。”

何玉衡沒有心情攀談，搖搖頭，在登記冊上寫下名字和單位，進了大院。

進入縣政府大樓后，他直奔位于三樓的縣委宣傳部。

站在宣傳部其中一間辦公室的門口。

看著坐在靠窗的辦公桌后面，手里握著一支鋼筆，俯身寫作的那道倩影。

何玉衡的心臟猛地顫了一下。

姜雨嘉。

他的初戀。

兩年前，何玉衡被分配到青塘鄉初中當老師。

由于愛好寫作，且有一定水平，很快就被委任為學校里的宣傳干事，經常來縣里參加一些文藝宣傳方面的交流活動和工作會議。

借此機會，他認識了剛來到縣委宣傳部宣傳文藝科工作的姜雨嘉。

二人一個是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帥哥。

一個是身材標致、膚白貌美的美女。

又都熱愛文藝，有共同話題。

很自然而然的，互生了情愫。

目前，只差最后一層窗戶紙，尚未捅破。

毫無疑問，姜雨嘉是個好女孩。

身材相貌極為出挑，性格溫柔善良。

在何玉衡照顧二哥的這一年里，她經常會以“順路”、“去村里搞宣傳工作”為由，去家中探望，比親戚鄰居去的次數都多。

曾經，何玉衡的最大夢想就是自己努力努力，娶了姜雨嘉，和她一起過幸福甜蜜的日子。

前世，二哥去世一年后，他向姜雨嘉表白。

早已等待許久的姜雨嘉，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二人成為了戀人。

對于何玉衡的家庭情況，姜雨嘉毫不在意。

她每個周末都會去學校里找何玉衡，與何玉衡一起讀書寫作，幫何玉衡照顧曉燕，經常給曉燕帶各種零食和小孩子喜歡看的連環畫。

在那段時間，曉燕的情緒狀態明顯變好了不少。

二人甜蜜相戀半年后，也就是1987年冬天。

何玉衡計劃著去拜訪姜雨嘉的父母，上門提親。

然而就在此時。

有人向他透露了一個消息——姜雨嘉的身份不一般，是嘉寧市負責經濟工作的姜副市長姜衛國的女兒。

這個身份，把何玉衡嚇蒙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住在教師宿舍里的農村初中老師，沒有任何家世背景，背著一屁股債，還帶著一個需要照顧撫養的侄女。

而姜雨嘉是副市長的女兒，在縣委宣傳部工作，將來前途無量。

二人之間，宛若云泥之別！

恰好，此時又有自稱是姜雨嘉家人的人，對何玉衡提出威脅。

警告他不要對姜雨嘉有非分之想，否則就會對他和何曉燕不利。

面對雙重壓力，他退縮了。

不但提出了分手，甚至連姜雨嘉的面都不見了。

不再去縣里參加活動和會議。

姜雨嘉去找他，他也以各種理由避而不見。

又是半年后。

1988年夏天。

姜雨嘉把他堵在了宿舍里，委屈地含淚問他，為何要分手，為何躲著她。

他閉口不答。

姜雨嘉又說，只要你開口，不論父母反對與否，我都義無反顧、絕不后悔。

他還是不說話。

姜雨嘉最終傷心離去。

僅僅幾天后，他得知了一條消息。

姜雨嘉離開安映縣，外派出國深造了。

次年，他又聽到了姜雨嘉的名字。

這一次，卻是噩耗。

姜雨嘉在某國發生的一起無差別槍擊事件中不幸中彈身亡。

那天，何玉衡喝得酩酊大醉，哭得撕心裂肺。

他寧愿自己一輩子生活在壓力之中，也不愿姜雨嘉美麗的生命終結在花樣年華。

但一切，終究遲了。

如今重生回來。

何玉衡沒有能力阻止二哥的去世。

但自己和姜雨嘉之間的遺憾，絕對不能再發生了。

“何玉衡？”

此時，姜雨嘉似有所感，抬了抬頭。

見何玉衡站在門旁，她那張精致如畫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我正打算明天去青塘鄉的時候，順道去你家里看看呢……你二哥怎么樣了，這幾天有沒有好一些？”

“二哥他……去世了?！?

何玉衡沉聲道。

他很想把眼前的女孩擁在懷里，抱著她哭一場。

哭二哥離去的悲痛，哭再次相逢的激動。

但眼下場景，明顯不合時宜。

他只能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繼續說道：“我來找你，是想借點錢，給我哥辦葬禮?！?

“二哥……去世了？”

姜雨嘉怔了怔，眼眶一下子紅了，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聲音哽咽地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不到一個小時前?！?

何玉衡伸出手，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心中愈發喜愛這個與他同喜同悲的女孩。

“我……我給你拿錢?！?

若是平時，何玉衡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姜雨嘉定然會驚慌嬌羞。

但眼下，她內心充滿悲傷，顧不得在意這些。

她眼里噙著淚水，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錢包。

把里面的錢全都拿出來后，她又向辦公室里的兩位同事朋友借了些錢，全部交給何玉衡：“你看這些錢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去宿舍里取。”

“夠了。”

何玉衡將手里的錢仔細點了一遍：“一共185塊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不說這些?！?

姜雨嘉輕輕搖頭：“你快回去吧。”

“好?！?

何玉衡點點頭，轉身離開。

下樓騎上自行車，快速趕回家里。

……

回到家后，何玉衡把錢全都交給何安懷。

接下來的三天，全都聽何安懷的安排。

守靈、發喪、迎來送往。

期間，姜雨嘉和其他幾名經常一起去縣里參加文化宣傳活動會議、熱愛文學寫作的朋友一起前來吊唁。

姜雨嘉哭得梨花帶雨，比親戚鄰里還要傷心。

第三天，喪宴散了后，葬禮也就結束了。

村民們幫著把家里打掃收拾一番，陸陸續續離開。

何安懷把剩下的錢和自己所記的賬單交給何玉衡：“玉衡，你給了我185，一共花了110，還剩下75塊錢，你點點?！?

“辛苦大爺了?！?

何安懷接過錢，點了一遍，道：“大爺，我還欠著你和玉剛哥一百多……”

“別說那些?！?

何安懷打斷他的話，道：“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曉燕照顧好。你這個年紀，帶個孩子不容易，先把自己日子過穩當了，再慢慢攢錢、還錢。到時候先把欠外邊的錢還了，再還村里的，鄉親們都知道你很難，不會催你的。我和玉剛這邊，最后再給就行……”

“謝謝大爺！”

何玉衡心頭感動。

其實前世，何安懷和村里許多人也挺關照他和曉燕的，好幾次何玉年和孫彩娟來家里鬧事，都是大家幫著勸走的。

只可惜他自己支棱不起來，敵不過何玉年和孫彩娟，最后狼狽地逃到了學校宿舍里。

現如今，他自然不可能再讓何玉年和孫彩娟欺負。

鄉親們的關心幫助，他也會慢慢償還。

何安懷離開后。

何玉衡回到屋里。

看著家徒四壁的房間，以及二哥的遺像。

不禁悲從中來。

但他不能哭。

因為，他一旦哭，曉燕的眼淚會更忍不住。

這三天，她已經哭得夠多了。

眼睛都哭紅腫了。

“曉燕，小叔會陪著你的……”

“有小叔在，不要怕……”

他坐在床邊，將曉燕抱在懷里，柔聲勸慰。

與此同時。

他也在思索，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當老師，固然高尚。

但一名普通鄉村中學老師，想還清現在所欠的幾百塊錢，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了。

至于娶副市長的女兒，不可能的！

他自然不是懷疑姜雨嘉對自己的感情。

這輩子的他也不可能再退縮。

但既然重活一世，又何必非得讓姜雨嘉承受那么大的外部壓力，跟著自己過苦日子呢？

因此，他要盡快混出點名堂來！

風風光光、理直氣壯地迎娶姜雨嘉！

和她一起，過上幸福如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