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要去？”

這名劇作家十分吃驚。

都到現(xiàn)在這地步了，還有這么大的玩心？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叫馬車，你帶路。”

“哦，好......”

夏爾攔下一輛出租馬車，二人相對而坐。

比爾博朝車夫說道：“去流水宮區(qū)，橡樹街。”

五分鐘后，夏爾打破了沉默：

“我聽你剛才說，你是從侯爵府邸的地下逃出來的？”

“嗯，”比爾博點點頭，提起這段經(jīng)歷，他仿佛心有余悸。

“那時我還小，細節(jié)都有些記不清了，但我能發(fā)誓確有其事。”

“我是趁他們拋尸時才找到機會，跳入了地下的暗河，在港口被好心人救起。”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夏爾就確定比爾博沒打誑語。

如果不是真正去過，完全無法想象在楓堡區(qū)的地下，會有這么一條拋尸的河流。

“你認識一名煉金術(shù)師，或者說外科醫(yī)生嗎？”

比爾博身體一抖，震驚道：

“您怎么知道？”

車夫回頭看來，夏爾做了個“噓”的手勢：

“別忘了我的身份。”

在圣赫塞區(qū)，他和杜桑的名聲已經(jīng)漸漸傳開。

二百金獅，足足二百枚金幣，賞金獵人恐怕已經(jīng)在路上。

夏爾盤算著，按照比爾博三四十歲的年紀(jì)，在他小時候，正值那名外科醫(yī)生研究永生的狂熱階段。

醫(yī)生是在六十年前入職侯爵府，那么他變成憎惡也就是近二三十年。

按照地底通道中尸骸的腐爛程度計算，在醫(yī)生死后，侯爵也沒有停止資助研究。

后來接替的人是誰？

比爾博低聲道：

“那時我過于年幼，很多事情已經(jīng)記不清，但隱隱記得，醫(yī)生一直在試圖縫合動物和人類，因為想要購入一些特殊的人類，還和侯爵起過爭執(zhí)，我是被用來提供手術(shù)用血的血包，所以多活了一段時間，但腿也被抽廢了。”

劇作家自嘲地笑了笑，挽起褲腿。

他的右腿瘦得像一根枯枝，仿佛從童年起就從未生長。

“醫(yī)生還有別的朋友嗎？”夏爾問道。

比爾博撫著胡須，思索片刻，隨后答道：

“和他深交的基本只有侯爵，但侯爵還有一名類似的顧問，時常會到研究室，不過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夏爾微微頷首：“有什么特征嗎？”

“只記得他說話很好聽，不管說什么都容易讓人信服。”

這不就是【友好術(shù)】？心靈學(xué)派的巫師？

夏爾思緒飛轉(zhuǎn)。

既然那幾間府邸在地下相連，說明在其中游走的人物大部分互相認識。

弗拉芒的變態(tài)不少，但也沒這么多。

貝利耶侯爵研究室的顧問、班廷男爵的玩具商人......

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一個小時后。

“到了。”

車夫勒馬停車。

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夏爾很難將老城區(qū)與幾天前的混亂聯(lián)系在一起。

這里是流水宮區(qū)的邊緣，位于整座城市的西側(cè)，是老弗拉芒的所在地，直到皇室搬遷至東邊臨海的楓堡區(qū)。

街道兩側(cè)并沒有多少房子，柵欄內(nèi)是大片的綠草，破碎的磚石散落其上。

夏爾第一次知道，魚龍混雜的流水宮區(qū)還有這樣的去處。

“先生，朝這邊來。”

比爾博一瘸一拐，將夏爾引向一條道路，路旁搭著一間歪斜的木屋。

“這是我叔叔的房子，他負責(zé)維護這里。”

“這里還需要維護？”

夏爾邊走邊打量，冷風(fēng)在空曠的街道上肆虐，相比郊區(qū)，這里更像荒野。

比爾博直接推開小屋門，里面只有簡單的稻草床和木桌椅，到處都是灰塵和蛛網(wǎng)，顯然許久無人光臨。

“不需要，所以他十年前就死了。”

“抱歉，之前還以為您是那種人，只想著賺錢了。”

夏爾無言，合著都是虛假宣傳。

“那學(xué)院......”

“您放心，學(xué)院是真的，這些年我還成交過不少單，評價頗為不錯，說是遺跡，其實沒什么好看的，但勝在清凈的獨處時光，若不是教團的禁令，那些貴族和情人們恨不得把這里當(dāng)成專屬歡樂窩。”

比爾博不知從哪摸出一把鑰匙，帶著夏爾走出小屋，打開柵欄門。

“就里面了，您要自己去玩，還是要我講解一下？”

見夏爾猶豫，他補充道：

“不收錢。”

二人走入草地，碎石鋪出的小路延伸到遠處的森林中，這是弗拉芒少見的景象。

或許和比爾博說的禁令有關(guān)，這樣一塊無主的空地出現(xiàn)在市郊，有些過于突兀。

“你說的那個禁令，是什么意思？”

“就是土地禁令，黃金教團為了報復(fù)學(xué)院，規(guī)定此地被神詛咒和遺棄，上面的所有東西都是不潔的，可惜頒布禁令的主教永遠想象不到，有些貴族就好這口。”

走過一片低矮的土丘，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古典石柱，石柱下方，數(shù)米寬的石磚堆積成一座座小山。

“這些是？”

夏爾已經(jīng)自動代入游客角色。

“我和你說說學(xué)院的故事吧，”比爾博拿出劇作家的腔調(diào)，“絕對真實。”

“早在龍騰紀(jì)元，帝國這片土地上曾涌現(xiàn)過無數(shù)魔法結(jié)社，原本有三座傳奇高塔，這些高塔貫通數(shù)個位面，分別以紅、白、黑為代表色，巫師通過高塔，能夠隨意穿行于各個位面。”

“至于之后的內(nèi)容，教團陳述的基本是事實，他們只在措辭上做了修改，教團認為巫師搭建的高塔驚擾了神，實際上是覬覦巫師的力量，于是發(fā)起了曠日持久的獵巫運動。”

這和夏爾先前聽過的故事大差不差，但在掌握法術(shù)前，都把它當(dāng)作神話故事。

當(dāng)下比爾博以嚴(yán)肅的口吻敘述，竟然頗有些史詩感。

二人走過寥廓的荒原，迎著狂風(fēng)穿行于廢墟之中，逐漸接近陰影密布的森林。

“就到這里吧，我腿腳不便，之后的路不好走，你得一個人了。”

比爾博從干皺的皮膚中擠出一個笑容，給夏爾指出方向。

森林的上端，隱約露出一個碩大的山脊般的事物。

“那就是高塔的底座，有路可以上去，你若是有閑心可以上去看看，一個人來的話沒什么好看的就是了。”

“謝了。”

夏爾掏出一枚金獅，遞給比爾博：

“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比爾博皺眉道：

“半個小時，最多一個小時就能逛完，難道您要在這躲......”

他忽然想到這種可能，隨即乖乖閉嘴。

“您放心，先生，我以劇作家的名義發(fā)誓，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

二人告別后，比爾博沿著道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原路返回。

夏爾望著他的背影，忽然發(fā)問：

“封丹先生，這座廢墟是三塔中的哪一座？”

劇作家回頭一笑，胡須顫抖：

“說不定都在這呢？”

寒風(fēng)吹得夏爾兩眼迷糊，再睜眼看去，山丘上已經(jīng)不見人影。

夏爾凝視著廢墟，沉默了片刻，扭頭看向森林。

一條瑪那的路徑沿著一條石質(zhì)的凹槽，通向黑暗之中。

在夏爾的眼中，凹槽上正在爆發(fā)耀眼的紫色光芒，仿佛在期盼自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