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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弗雷德里克·布朗(1906—1972),美國科幻小說、偵探小說家。布朗一生著作無數,大部分為短篇和微型小說,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以17個英文單詞寫就的《敲門》(“地球上最后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里,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他曾笑稱,寫偵探小說是為了賺錢,寫科幻小說則是在娛樂。但縱觀他的諸多作品,題材包羅萬象,運筆深思熟慮,故事幽默風趣,視角別具一格,其實處處透著認真,故而備受弗洛·文奇、菲利普·迪克等人的推崇。


Armageddon

末日決戰

作者/【美】弗雷德里克·布朗  翻譯/南 瓜


事情就發生在辛辛那提。倒不是說這地方哪里不好,只是它并非宇宙的中心,甚至并非俄亥俄州的中心罷了。辛辛那提是個不錯的老城,各方面都首屈一指。然而,就連商會也得承認,這地方缺乏宇宙級的重要性。正當其他地方的情況岌岌可危,偉大的戈博——多棒的名字!——卻來到辛辛那提表演,想必是巧合一樁。

當然了,若是這件事情傳出去,辛辛那提就會變成全世界最有名的城市,而小赫比也會被尊為現代圣喬治,獲得連電視問答里的神童都比不過的贊譽。不過,畢汝劇院的觀眾全都遺忘了這件事——哪怕小赫比·韋斯特曼也不記得,盡管那把小水槍可以為他作證。

坐著仰望另一頭地腳燈照耀的魔術師時,他并沒有想到兜里的水槍。那是把新水槍,去劇院的路上哄騙爹媽在藤蔓街的一元店買的。但此時此刻,讓赫比更感興趣的,還是舞臺上的表演。

他的神情表達著認可。正反手的技巧迷惑不了赫比,他自己都辦得到。確實,他得用小號的牌,那是他的魔術套裝附帶的,正適合他九歲的手掌;確實,他翻掌的時候,誰都看得見牌從手心換到了手背。嗐,細節而已,不用在意。

他也知道,要正反手同時操控七張牌,手指得非常有力且靈活,而偉大的戈博辦到了。換牌時也沒有會露餡的動靜,赫比點頭贊許。隨后,他想起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碰了碰媽媽,說:“媽,你問問爸爸有沒有多的手帕。”

他從眼角瞥見媽媽偏過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座位,溜下過道。他只覺得這招聲東擊西簡直完美,時機也合適無比。

表演到了這個階段——他之前自己來看過——偉大的戈博會在觀眾席請一名小朋友上臺。他開始請了。

赫比·韋斯特曼先發制人。不等魔術師發問,他就已經動了起來。上一場演出的時候,他從觀眾席往舞臺走了十多步。這回他準備就緒,也不打算在父母管束方面冒上一點險。他媽媽或許會讓他去,也可能不會;最好還是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這類事情上,父母不值得信任。他們的想法有時候有些莫名其妙。

“——愿意上臺呢?”伴著這句話的問話部分,赫比的腳踏上了第一級臺階。聽見身后的腳步化作失望的窸窣,他得意地咧嘴一笑,穿過地腳燈,繼續往前走。

赫比看過上次的表演,知道接下來是三只鴿子的戲法,需要找一名觀眾當助手。這個差不多算是他唯一搞不明白的戲法。盒子里肯定有暗格,但他猜不到暗格在哪兒。不過,這回他就要親自拿著盒子。要是這樣還發現不了訣竅,他干脆回去集郵得了。

他自信地朝魔術師咧嘴一笑。他赫比可不會泄露魔術師的秘密。他也是個魔術師,他知道魔術師之間有種共濟制度,魔術師永遠不會泄露另一名魔術師的手法。

雖說如此,迎上魔術師的眼神時,他卻感覺身上一冷,笑容也漸漸沒了。相比地腳燈那頭看到的樣貌,偉大的戈博近看似乎要老得多,莫名的還有些不太一樣——譬如說,更加高大。

總而言之,變鴿子戲法的盒子登了場。戈博慣常的助手托著帶了過來。赫比避開魔術師的眼神,感覺好多了,甚至記起自己上臺來的原因。仆人一瘸一拐地走來。以防萬一,赫比埋頭瞥了一眼托盤。什么機關都沒有。

戈博拿過盒子。伴著赫比懷疑的目光,那仆人又一瘸一拐地走掉了。這人是當真腿瘸呢,還是說這一幕又是某種誤導?

盒子是攤開的,如煎餅一般平平整整,四邊與盒底鉸接,盒頂則鉸接在其中一條邊上。盒子上有一些小銅扣。

赫比迅速后退一步,如此便能看見盒子后部,而前部則展示給觀眾。沒錯,他這下看見了:盒子一頭搭有一個三角形的隔斷,隔斷上蓋了鏡子,鏡子的角度經過精心計算,能讓隔斷實現隱形的效果。老一套了。赫比有點失望。

魔術師搭好盒子,鏡子暗格藏在里邊。他微微轉身,道:“現在,我的好孩子——”

西域發生的事并非唯一原因;它不過是鏈條的最后一環。

西域那一周的天氣有些異常,無比異常。天氣很暖和,乃至于積雪融化的規模遠超人類無數年歷史的總和。溪流一條又一條,水聲潺潺,水勢湯湯。

沿溪的轉經筒,一部分轉得前所未有的快;另一些則是沒入水中,徹底停了。祭司泡在齊膝的雪水里,拼了命地勞作,要將轉經筒挪到更靠近溪岸的地方,讓奔涌的水流再度轉動它們。

有這么一只小小的經筒:它非常古老,持續轉動的時間比隨便誰知道的都要久。因為轉得實在太久,在世的祭司都不知道它的祈禱牌上刻著什么,也不知道它是為何祈禱。

克拉拉祭司想將它轉移到安全地帶,手才剛伸出去,迅疾的水流已貼上了它的輪軸。祭司遲了一步。他的腳在滑溜的土里一歪,摔倒時手背打在了經筒上。經筒被撞得脫離支撐,又讓急流卷走,順著溪床滾動,沉入越來越深的水底。

只要它不停,萬事無恙。

片刻的浸泡凍得祭司瑟瑟發抖,他爬起身來,又去往另一處滾動的經筒。這么小一只經筒,應該不打緊吧,他想。他并不知道的是,鑒于其余環節都已斷裂,眼下還擋在凡塵與滅世天劫之間的,只剩這么一個小東西了。

旺格爾烏爾的轉經筒向前滾啊,滾啊,最后在幾百米外的一處暗礁上卡住,停了。那一刻到了。

“現在,我的好孩子——”

赫比·韋斯特曼抬起頭來——我們現在又回到辛辛那提——不明白魔術師為什么說一半停下。他看見偉大的戈博面容扭曲,仿佛極為震驚。沒看見任何動靜和變化,他的臉卻開始改變。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又不一樣了。

悄然間,魔術師淺笑起來。那輕柔的笑聲滿是惡意,聽到的人都不會懷疑他的身份。沒有人懷疑。就在那一刻,每一名觀眾——哪怕是疑心最重的觀眾——對于站著的這位究竟是誰,都是心知肚明。

沒人動,沒人說話,連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都沒有。有些東西沒法用恐懼來形容。只有未知才會產生恐懼,而此時的畢汝劇院充滿了可怕的已知。

笑聲越來越大。它仿佛樂曲的漸強音,在遠處走廊滿是灰塵的各處拐角回蕩。無論誰——哪怕是天花板上的蒼蠅——都沒動。

撒旦說話了。

“感謝諸位賞臉關注我這可憐的魔術師,”他鞠了一躬,壓下的腰身低到諷刺,“演出結束了。”他笑了一笑,“所有演出都謝幕了。”

盡管電燈依舊亮著,不知怎么的,劇院里卻感覺變暗了。一片死寂中,似乎傳來類似皮膜翅膀扇動的動靜,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聚集。

舞臺上散發著昏暗的紅光。魔術師那高大身影的頭頂與兩肩位置躥出小小的、無遮無掩的火焰。

別處也有火焰。它們在舞臺的前沿,在地腳燈周圍搖曳。小赫比·韋斯特曼手上依舊拿著的那盒子的蓋口也鉆出來一團火。

赫比扔掉了盒子。

我有提過赫比·韋斯特曼是個消防見習生嗎?接下來的純粹是條件反射。九歲的男孩可不懂什么末世天劫,而赫比本該知道,用水可別想撲滅那種火焰。

不過,正如我所述,這純粹是條件反射。他掏出嶄新的水槍,朝鴿子戲法的盒子噴水。火焰竟然真的熄滅了,水槍帶出的水霧甚至打濕了正對著別處的偉大的戈博的褲管。

短促的嘶嘶聲響過。光線再度明亮起來,火焰漸漸熄滅,振翅的聲音也慢慢變小,融入另一種聲音當中——臺下觀眾的窸窣聲。

魔術師的眼睛閉上了。他的聲音聽著極其不自然:“我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你們都不會記得的。”

隨后,慢慢地,他轉過身,撿起地上的盒子,遞給赫比·韋斯特曼。“當心點兒,孩子,”他說,“拿好了。”

他用魔杖輕輕敲了敲盒頂。盒門打開,三只白鴿飛了出來。它們扇動翅膀的聲音,并沒有那種皮膜感。

赫比·韋斯特曼的爹走下樓梯,重重吸了一口氣,摘下廚房墻上掛著的磨剃刀皮帶。

韋斯特曼太太的視線離開攪拌的湯鍋,抬頭問道:“亨利,你真要懲罰他嗎——就因為他在回家路上,朝車窗外噴了點兒水?”

她的丈夫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說:“不是因為這個,瑪吉。不過,難道你忘了嗎?自從我們在去市區的路上給他買了那水槍,他就一直沒靠近過水龍頭。你猜他上哪接的水?”

他沒給妻子回話的機會。“就是我們停在大教堂,跟萊恩神父討論他的堅振禮1的時候,那小鬼就去灌了水。從洗禮池里!他水槍里裝的是圣水!”

他腳步沉重地往樓梯上走,手里提著皮帶。

有節奏的“啪!啪!”聲伴著鬼哭狼嚎聲飄下樓梯。拯救世界的赫比得到了報答。


1 天主教和東正教中用以堅定信仰、振奮人靈的一種“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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