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樓此話一出，在座之人無不變色。

“這，這實在是無理！”

這位老先生胡子也不摸了，只是手抖了起來，也不知是氣還是帕金森。

段小樓笑了起來，神色之中帶著審視。

“聽聞貴館館主姓王，十二路譚腿名震天津，今日不才，特來討教一番。”

“哪里來的‘老坦兒’，不知禮數！”

“館主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你算老幾？”

段小樓一掃，這種情況早就在意料之內。

“哦，有件事忘記說了，這確實怪我。”

眾人一聽，閉上了嘴，等他道歉。

段小樓誠懇道：“要是我僥幸贏了一招半式，你們館里最大那個招牌，我得取走。”

此話一出，簡直就是不死不休。

段小樓當然知道，這話出口，就再也沒有回旋余地，可武館此時如同久病纏身，沉疴入骨，尚缺一劑猛藥。

只有擊垮了他們虛假的面子、分寸、體面，才能重獲新生。

驟然間，武館內門大開，一位中年男子步伐矯健的走了過來。

只見他一身黑色長衣，頭發根根聳立，走上前來道，不悲不喜：

“我便是王英華，你來踢館，不按規矩，你輸了我會廢掉你兩條腿。”

段小樓終于見到正主，淡淡道：“好！”

王英華又道：“踢館先來后到，從那位先開始。”

他指著耿良辰。

耿良辰大聲道：“我要比挾刀揉手！”

英華武館派出一位弟子，兩人穿上特制的牛筋馬夾，一陣眼花繚亂的刀光劍影后，武館弟子馬夾上的缺口更多，敗下陣來。

耿良辰的第一場踢館，已然獲勝。

但眾人的心思明顯不在這里，而是集中在段小樓身上。

王英華腳底一跺，只一步便踏進院子中心，單步提膝亮掌，隨后道：

“段先生，請吧！”

段小樓微微一笑，走到王英華正對面：

“王師傅，我手重，你要小心。”

段小樓本是一句提醒的話，卻讓王英華怒從心頭起，這句話更像是看不起自己一樣。

他腳尖一點，另一只腳已經踹向段小樓的喉嚨。用的正是十二路譚腿的點腿封喉。

可這一招八卦掌也有類似的，段小樓仰身避開腿的同時，自己的右腿也點向對方的喉嚨，此招數是八卦掌的仰身點腿。

王英華下意識用單手格擋，北腿講究“手是兩扇門，全憑腳打人。”手大多用于防守，而力量更足的大腿才是進攻點。

但連陳識，尚且需要兩只手去擋段小樓的蓄力一掌，此時段小樓的點腿，比起掌來更重，王英華一只手如何能擋？

只見段小樓的腿被王英華一按，卻沒有受到一點阻擋，龍勁奔發，帶著王英華的手，踢向他的下巴！

當王英華發現不對之時，已來不及避讓，他心中大駭，這才明白了什么是手重！

這一踢，隔著王英華自己的手，正中他自己的下巴，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這還是段小樓手下留情，八卦掌的仰身點腿本來是擊向喉嚨，一旦點上，輕則喉管受損，重則頸骨斷折！

英華武館的諸人瞬間亂了分寸，有些連忙跑過來，查看王英華傷勢。

有些則是呆立當場，根本想不到，自己敬若神明的師傅，竟然一個回合就敗了。

英華武館還有幾個老人，則是打罵出聲，字里行間都是對此次比試的不認同。

一會說段小樓偷襲，不講武德，一會又道王館主大意了，沒有閃。

段小樓也沒想到這一茬，他還沒用力，對手就倒下了，頓覺十分掃興。

或許后面要收一收力量？否則連對方絕技都看不到，也太無聊了。

段小樓掏了掏耳朵，不疾不徐道：

“功夫，就兩個字，一橫一豎，對的，站著，錯的，倒下。”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眾人啞口無言，不論怎樣，他們的館主王英華倒下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段小樓扒開眾人，走進武館內，迎面就是一塊牌匾，上面四個大字：“尚武精神”。

“這就是你們最大的那塊牌匾嗎？”

又有人跳出來，涕泗橫流道：

“不能摘啊！摘了我們武館就完了！”

“段先生，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別逼我們！”

段小樓看到旁邊墻上掛著一把刀，走過去猛然拔出，看也不看，向斜后方，就是一擲。

那刀斜向上飛去，正扎進牌匾“尚武精神”的“尚”字當中，嗡嗡作響。

眾人面如死灰。

段小樓道：“我先給你們的牌匾做個記號，你們不能摘刀，就讓它掛著！等我踢完十九家武館，再一起回收燒掉！”

他轉過身，正對眾人，掃視一遍，就像一頭東北虎在巡視自己剛得到的領地，又道：

“如果都是像王館長這種不經事的，那我建議，武館的館長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說完，段小樓便走出武館，穿過院子，回過頭又說一句：

“對了，你們還欠我一頓飯！畢竟天津的規矩，是踢館的人，不論是誰，主人都要請客，不是嗎？”

說罷，段小樓走出大門，他雖然贏了，可內心卻并沒有多激動。

耿良辰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這個環節，倒是讓他看過癮了。

連連說道，要和師傅講講今天的事，此刻的他倒是恭敬了不少，應該已經把段小樓歸為他師父陳識一樣的高手。

英華武館的人看到踢館的都走了，也如同敗犬一樣耷拉著頭。

自家徒弟不如南方人教出來的，也就罷了，畢竟耿良辰也是天津人。

可自家的館主，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一招擊敗！這誰能受到了？

最后牌匾還被砍了一刀，明晃晃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他把招牌摘走呢！

如今算是里子、面子，全都丟光了！

段小樓和耿良辰各自喝了一碗茶湯，耿良辰便去買了螃蟹，說要和師父一起慶祝自己的勝利。

段小樓見天色尚早，便拐了個彎，去尋鄭山傲。

可等他到了鄭山傲家中，卻被告知，他已經去了賭場。

那是個武人不會去的場所，法國人開的賭場——北安里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