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耶律延禧聽到蕭朵里蘭小產，也吃了一驚，問太醫：“有何影響？”

太醫道：“娘娘傷了根本，對將來的產育，可能也有一定的妨害。”

耶律延禧一怔，緩緩地道：“這件事，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娘娘。”

太醫只得稱是。

耶律延禧道：“好好為她調理，若要什么藥，只管用。”

太醫應聲出去了。

貼身內侍福壽見耶律延禧在殿內走來走去，試探地著呢道：“主上，您……不去看看延圣宮娘娘？”

耶律延禧有些心虛又惱怒，此時竟是有些害怕見到蕭朵里蘭，不由地為自己辨解道：“朕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這又不能怪朕，朕已經很克制了，她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朕都沒舍得降罪于她，只是叫她看了場教訓罷了。她自己不為肚子里的孩子積福，總不能算到朕的頭上來。”說了一通，一頓足，道：“算了，朕去弘德宮看看撻魯吧。”

小皇子撻魯，長得健康可愛，在這樣單純的孩子面前，所有的罪孽，都是可以淡忘的吧。

蕭瑟瑟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但誰也沒說蕭坦思的事，除了極少數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還回來過，還封過太皇太妃，而她的死，更是禁忌中的禁忌。所有宮中人知道的消息只是蕭朵里蘭忙于宮務，不小心小產了。

蕭瑟瑟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她一定很難過吧。”

侍女如意不在乎地說：“主子真是心善，延圣宮這么害您，您還為她難過呢。”

蕭瑟瑟搖搖頭：“我不是心善，我只是覺得，這后宮每一個人，都是可憐人。”

月亮又大又圓掛在天上，月光下的宮殿冷森森的。

偶爾有成群的夜鳥發出叫聲，令秋夜增加了寒意。

而此時，耶律大石一行人已經進入泰州地界。

看著眼前的白山黑水，耶律大石心中激蕩，他從沒想到，自己會走到這里來。當日他還是耶律延禧的小伴讀時，他們日夜盼望的就是耶律延禧能夠登上帝位，而他們也好有一番作為，正是“致君堯舜上”的時候。可沒想到，如今耶律延禧登上了帝位，自己反而流落到了這窮鄉僻壤來。

一心盼望的好君王，如今卻成了君奪臣妻的昏君，他傷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大遼天下的子民們。

他又想起了瑟瑟，瑟瑟會多么難過啊。她是那樣溫柔可愛的女孩子，自己曾經與她山盟海誓，要一生相守。如今自己不能夠保護于她，反而要將她丟給虎狼，任她一個人落在那深淵沼澤中，落在那盡是人心算計的牢籠中去。也不知道她將來會怎么樣，她是那樣的美好，卻是那樣的凄苦，這一切都是自己害了她。

耶律大石啊耶律大石，你有什么用？平時枉自有一身武藝，有滿腹文章，到如今，竟是百無一用。

眼見得越往北去，草木越是凋零，耶律大石的心也如同這滿眼所見的世界一樣枯萎凋零。他沒有笑容，吃得也越來越少，人也越來越瘦，越來越黑。

耶律松山見狀，就與其他幾個兄弟商議起來：“大哥若再這樣下去，怕是要生一場大病呢。老大叫我們來看住大哥，若是教大哥身體損害了，免不得回去要挨老大一頓胖揍。”

蕭剌阿不道：“要不然每頓我與他一起吃，我吃得香，也能帶得他吃得更香。”

耶律松山罵道：“你這吃貨出什么主意，都不是好的。”

耶律術薛道：“我看大哥的心事，還是在京城那邊，不如叫他分些心思，做些事情，倒也好了。”

耶律松山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們一路行來，快到泰州地界了，此時路兩邊已經開始可以看到女真部落的零散帳篷了。

泰州并沒有一座大城，而是一些零碎小城組成，核心的叫石塔子城，耶律大石問了一下，距離這里還有幾十里。因此諸人商議，在此安營扎帳休息。

只是他這一行加上手下兵馬，也有數百之人，附近方便安營扎帳之地，已經有一個小部族在那里了。

耶律大石就派耶律松山前去與他們商議，就扎在那小部族旁邊。

耶律松山腦子活絡，自得知耶律大石要派往泰州之后，就臨時找了幾個女真人，學了幾十句常用的話，當下就去與對方商議。也不知道他怎么商議的，就見著他回來說，已經安排好了。

當下耶律大石讓士兵們分一部份去扎帳蓬，另一部份則開始埋鍋做飯。耶律松山又去那小部族里換了些蘑菇之類的，加上路上打到的野鴨一起煮了。

耶律大石幾個正準備坐下來吃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一顆石子，直接把鍋打翻，鍋中的湯也澆到了火上去。

耶律松山轉眼看去，卻見林子里有幾個人影跑去，他跑過去，揪出來幾個十余歲的小孩子來，俱是手拿彈弓，臉上有不忿之色。

他們這邊的事，也驚動了那個小部族，就見一個老者跑過來跪下不住磕頭，那幾個小孩便罵罵咧咧起來。

耶律松山聽了聽，道：“他們說，我們沒有東珠，也沒人參了，要殺你就殺了我吧！”

耶律大石詫異道：“什么意思？”

耶律松山便去問那幾個小男孩，就聽得對方道：“哼，你們都是中京來的壞人，專來欺負我們這些窮苦的部族！”

耶律松山就把這話翻譯對耶律大石聽，大石詫異，道：“怎么他們眼中，從中京來的都是壞人，是來欺負人的？”

耶律松山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常有的。”

耶律大石搖頭道：“童言無忌，必有原因，還是去問問這位長者吧。”說著，他自己過去，扶起了那老者，問其原因。

耶律松山在旁翻譯，耶律大石也略能聽懂些女真話，當下就放了那些孩子，詳細問那老者。

那些孩子也沒跑，只躲在一邊看著。

耶律大石便問老者，這些孩子怎么無人看管，他們的父親呢。那老者就道：“被中京來的銀牌天使逼死了！”

耶律大石吃了一驚，問：“銀牌天使是大遼皇帝派到女真族部落督辦貢品的，如何會逼死人命？”

那老者嘆道：“還不是上國皇帝向我們要的貢品太多，一入秋我們這里天氣就很寒冷了，不好下水打撈東珠，可是銀牌天使嫌我們繳納的東珠不夠，兒子和媳婦被逼無奈下海撈東珠，結果就凍死溺死在海里了。”

耶律大石嘆息道：“東珠不過賞玩之物，多一件少一件又能如此，卻要逼死人命，實是不該。”

那老者原是從極東的部族逃過來的，那里的年輕人為了捕捉海東青，亦是從高崖上摔死無數。卻原來遼人喜歡海東青，這東西偏要極小時就進行馴養，于是就有青壯冒著極大危險，去爬上高崖去掏海東青的窩，一來崖高危險，稍有風吹就容易被風吹在崖壁上摔下去，同時也要防著海東青的襲擊，人在崖上，無以抵擋，亦是容易生禍。

他這一支部族，為了逃避捕鷹撈珠的勞役，因此遠遠遷走，在路上也死了不少人，十年前還是有五六百人的部族，如此湊不滿百人了，還都是以老弱婦孺為主。

耶律大石就問道：“大遼皇帝不是封了完顏盈歌為生女真節度使嗎？他待你們如何？”

那老者一聽耶律大石提起完顏盈歌，不由冷笑道：“哼，如果不是他，我們還不會攤派這么多東珠。”

耶律大石一驚，忙問詳情。

那老者道：“原來是各部族之間平攤貢品任務，我們還沒有那么大的壓力，可是后來完顏部越來越強大，不但收服了其他小部族，還控制了女真各部族與大遼的路。朝廷加封完顏盈歌為節度使，凡是不歸順完顏部的部族就要多承擔遼國的攤派，若是反抗就以遼國的名義鎮壓我們，更可恨的是上國的銀牌天使，竟然還向生女真部族索要薦枕的權利。”

耶律大石道：“薦枕是什么？”

那老者悲憤道：“所謂薦枕就是銀牌天使要我們生女真族進貢未婚女子，供自己享用。隨著時間的推移銀牌天使胃口越來越大，現在他們不管什么樣的女人，只要他們看上眼了，不管婚否，就直接把人帶走，甚至銀牌天使就要求女真貴族家的女孩甚至女真貴族的妻子去陪睡。”

耶律松山聽了大罵道：“他娘的老子要遇見他們，非得砍了他狗頭。”

蕭剌阿不亦氣哼哼地道：“把他們剁成雜碎做肉包子！”

耶律術薛道：“說這話有什么用！還不是都怪皇帝，如果不是他派銀牌天使來女真部督辦貢品，這些人怎么會在這里胡作非為。”

耶律大石沉吟片刻道：“這事一定要主上知道。”

耶律大石到了泰州，便走訪各處，越是打聽，心中越是憂慮。如今因為銀牌天使胡作非為無人管束，弄得女真各部對大遼的怨氣越來越重。而大遼一味任用完顏部，令得完顏部勢力擴張，已經控制了一半以上的女真部族，若是完顏部心懷不軌，便是極大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