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跟過來了？

楚子航靠在病床的白色枕頭上，思緒跟著床頭的監護儀節拍起伏。

那條龍簡直是跟在他們的屁股后面，從老家一路漂洋過海追到了這里。

但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夏彌雖然是六旗游樂園過山車事件的親歷者，可她并不知道，在那之前還有一場火車南站事件。

此刻她正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清澈靈動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楚子航。

卡塞爾學院對游樂園事件的掩蓋僅僅針對普通人社會，而絕大多數混血種雖然知道龍王復蘇，卻都以為六旗游樂園只是一起獨立的偶然事件。

“有可能，”楚子航語氣含糊，金色的眸子在病房柔和的光線下顯得不那么灼人，多了些生病時的倦意，“等學校的官方調查報告吧。”

這列CC1000次快車是每位學生都必須乘坐的，事后學院一定會出具一份報告，哪怕只是為了安定人心。

“師兄，”夏彌忽然湊近了些，眼睛亮得有些不尋常，“你不覺得這次事故……太克制了嗎？”

楚子航動作一頓。

她掰著纖細的手指，一條條數給他聽：“鐵軌是被‘精準’破壞的，效果確實很像當初的過山車事件。但那可是龍王誒！火車沒有爆炸，調查團沒人重傷，甚至連隨身物品都沒丟。這像是一場龍王級的襲擊嗎？”

“也許這正是大地與山之王對力量的精妙控制。”楚子航輕易的找到了反駁的理由，“又或者，調查團里有人像路明非那樣，阻止了災難的擴大。”

“哪有那么多路明非啊！”夏彌握住拳頭砸了一下空氣，臉頰微微鼓起，“我是說，誰能像路師兄那樣連殺兩個龍王？！龍王是隨隨便便就能對付的嗎？！”

“你想說什么？”

不知不覺，楚子航手里已經攢了不少玉米粒，他一把全部送入口中。

她壓低聲音，眼睛瞇成一條縫：“我懷疑是校長自導自演。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地方勢力總要給上面派來的‘欽差’一點警告，你說對不對？”

楚子航正要開口，病房門“咔”一聲被推開了。

昂熱校長閑適地拉著一個銀色的輸液架走了進來。

他依舊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胸袋里露出折疊整齊的白色方巾，銀灰色的頭發一絲不茍，臉上帶著他那標志性的溫和笑意，仿佛不是來探病，而是來參加一場下午茶會。

也不對，這會兒還是早上，所以可能有點不合時宜。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議論我？”他語氣溫和，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樣子，目光在夏彌身上輕輕一掃。

夏彌像只受驚的鵪鶉，身子不自覺的縮起來，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雖說她現在其實是背對著昂熱的。

她手忙腳亂地假裝收拾那只不銹鋼保溫桶，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去。

昂熱卻只是灑脫地一笑，徑自坐到沙發上，雙腿交疊姿態優雅：“剛從調查團秘書帕西的病房過來。真巧，夏彌同學，他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

“嘿…嘿嘿……”夏彌干笑著，幾乎要把頭埋進桶里，只露出一個發紅的耳尖，“好巧啊，校長。你也住院啊？”

“放輕松，我個人倒是希望如你所說的，能模仿大地與山之王的偉力。”

昂熱的語氣頗為遺憾，只是不好說究竟是在遺憾什么。

他沒再多說，似乎很清楚自己待下去只會讓氣氛更僵。于是還沒坐熱，他又站起身來說道：“差點忘了，我其實沒病。”

說著，他利落地撕開手背上的醫用膠帶，指尖輕巧地捏住針尾，一抽——干脆得根本不像個病人。

“你們年輕人聊，我還有事。”

他轉身朝外走去，皮鞋叩地的聲音清晰而規律，逐漸遠去。

楚子航雖然好奇為什么調查團秘書也在醫院，但他沒有多問。反正校長的心情看起來來不錯，自從和路明非通完電話之后。

“完蛋了！師兄。校長絕對把我記上小本本了……”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夏彌才癱軟下來，抱著保溫桶喃喃自語，“要不咱們還是換個校長吧？”

“喀嚓。”

門又一次被推開。

昂熱微微側進半個身子，笑容依舊優雅，“夏彌同學，A號樓梯臨時封閉了，回去記得走B口。”

說完，他真正離開了。

夏彌徹底僵住，整張臉抵著冰涼的保溫桶蓋，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

楚子航默默把臉轉向另一側，嘴角忍不住地，輕輕揚起。

“喂喂喂！”夏彌敏銳地捕捉到了楚子航嘴角那一絲沒藏好的弧度，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叫起來，“師兄你還笑！”

她把懷里的保溫桶抱得更緊，仿佛那是什么委屈的證物。

“辛辛苦苦給你熬粥送飯，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她開始細數罪狀。

“看到我倒霉，被校長當場抓包，不僅不安慰，還在偷偷笑話我。”她越說越氣。

“你以前只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現在更惡劣了！”

夏彌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似乎說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以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楚子航瞬間愣住了，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罕見的茫然。

他們不是在芝加哥火車站才正式認識的嗎？他楚子航沒有麻煩過夏彌什么事啊！

夏彌意識到自己失言，但看著楚子航茫然無措的表情，一種“你居然真的忘了”的委屈感瞬間壓倒了一切。

她迅速重整旗鼓，用一種哀怨又自憐自艾的語氣奪回了主動權：“你果然把我忘了！虧我在火車站見到你第一眼時就認出你來了。”

“你......？”楚子航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片段，他努力比對著每一個認識的女生。

然而夏彌卻沒給他慢慢反應過來的機會，“我們以前是同學啊！仕蘭中學的同學！我們上的是一個初中！我后來轉走的。”

楚子航非常認真且帶著求證意味地看向夏彌，問出了一個極其符合他邏輯的問題：“你改過名字嗎？”

他確信自己對這個女孩的臉和“夏彌”這個名字，都完全沒有印象。

夏彌一巴掌拍在自己光潔的腦門上，無奈仰天，對著天花板長嘆：“被你打敗了。”

語氣里充滿了一種明珠投暗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