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北極

這天晚上，膽大包天的小七一直纏著陸辰教他武功，陸辰到最后也沒說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只是閉上眼，默不作聲。

小七倒也識趣，灰溜溜的走了。

第四天早上，一行人才抵達黃風嶺，說是嶺，但這地方其實是兩座山峰之間的山坳。

沿著山路向上，遠遠的能看到高聳的營寨大門，以及門后山坳里，那些用木頭和石塊堆砌的房子。

山坳里的泉眼是未經(jīng)輻射污染的潔凈水源，多年前一支強大的流民部落占據(jù)了這里，以水源為倚仗，控制了周邊一大片區(qū)域，而領頭的那個人，自稱黃風大王。

小七的隊伍里，是有一些人見過黃風大王的，所以他們在靠近營寨大門時，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大門一側高聳的山峰上，壘起了巨大的人頭塔，頭顱上的腐肉破碎流膿，蚊蟲嗡嗡，粗略數(shù)來怕是得有數(shù)百個。

因為在高處，而且又下風，所以在下面幾乎聞不到尸臭，可流民們依舊能清楚看見，塔尖那個扭曲臃腫的頭顱，正是黃風大王。

他真的死了，而殺他的便是……

他們將目光投向了隊伍最前方，陸辰已站在營寨大門下，扯下面巾，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對著門上的哨兵揮了揮手。

“是北極星！”

“北極星回來了！”

大門在絞盤的咔咔聲中打開，流民們跟著陸辰進入營寨，狹窄的道路兩側，有許多人在揮手。

“陸辰！”

“辰哥！”

“北極星！”

“大師兄！”

“小十一！”

這個一句話蹦不出四個字的男人好像有許多名號，他板著一張臉，不對那些呼喊作出任何回應。

小七則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地方，他還小，這是第一次來到黃風嶺，聽營地里的長輩說，這是個可怕的地方，但他看到的事實卻不是這樣。

人們熱烈的揮著手，臉上洋溢著笑容，小七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他看到遠處露天的棚子里在發(fā)放食物，有好多好吃的，而棚子的后方，從山坳到山腰，是一派熱烈的景象，吃飽了的人們扛著木頭，抬著石塊，上上下下，他們好像在建造什么，大興土木，揮汗如雨。

“叔，這里好熱鬧啊。”他低聲對身旁的長輩道。

“這地方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人同樣眼神復雜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黃風嶺是附近這一片的大型聚居區(qū)，流民們總有交換物資的需要，多多少少都來過這里，可現(xiàn)在……沒有守衛(wèi)盤剝，沒有面黃肌瘦，沒有奴隸販賣。

這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黃風嶺。

陸辰帶著流民們停在了營寨入口處，一棟被圈起來的木房子前，這里是黃風大王死后才設立的檢疫處，每一個新來者都得經(jīng)過檢疫，把人交給檢疫的兄弟，他便推著摩托車離開了。

他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剩下的，唯有寫報告而已。

…………

拓荒者小屋離檢疫處不遠，就隔著一條街遙遙相望。

陸辰上了二樓，推開一間獨立辦公室的門，也顧不上脫下裝備，從懷里抽出一張簡易的手繪地圖，與桌上的娑羅州全圖一一比對，修改地形與參數(shù)。

方圓一千公里的區(qū)域，叫做娑羅洲，是核戰(zhàn)時的重點打擊區(qū)域，彈坑遍布，輻射塵經(jīng)年不散，一年中有三個月會被可怕的輻射暴雨籠罩，根本不適合生存。

至于為什么這里遭到如此劇烈的轟炸、這地方在舊時代是哪里、娑羅州的盡頭還有沒有綠洲……我們，或者說，黃風大王一無所知。

而這，是我們決定用他的人頭筑京觀的根本原因。

我們兄弟一行三十六人一年前來到這里，被黃風大王收留，也算是受過他一些恩惠，這一年中我們幫他排除異己、爭搶地盤、乃至于殺人放火……

最終我們發(fā)現(xiàn)，這個舊時代的推銷員根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他只是守著那口泉眼作威作福，毫不考慮如何讓這個地方可持續(xù)的發(fā)展下去。

兩個月前，黃風嶺因為檢疫問題爆發(fā)了一場瘟疫，死傷慘重，我們終于下定決心，把他趕下去，自己接手。

奪取了這地方之后，我們開始收攏流民、開倉放糧、普及教育、組織生產(chǎn)、整修整個黃風嶺的屋舍、建立檢疫制度、召集拓荒隊伍……

這一系列動作大大降低了黃風嶺的物資儲備，目前這個狀態(tài)還能撐三個月，但值得。

因為那些物資可以供黃風大王和他那幫殘暴的擁護者舒舒服服過上十年，可十年之后呢？

總得往前走才會有希望，連一張自己領地的詳細地圖都拿不出來，也不過是坐吃山空的等死罷了。

陸辰在巡視周邊收攏流民的同時，會勘探地形繪制詳圖，他相信隨著探索的半徑逐漸擴大，最終會繪制出整個娑羅州的全圖，然后就能繼續(xù)向外，興許就能找到綠洲，找到殘余的人類文明——如果找不到也沒關系，只要有人，我們可以著手重建這個破碎的世界。

將此行外出的收獲全部在辦公桌上的那張娑羅州全圖上補齊，陸辰放下手中的筆，活動活動手指，喝了一口水，再次從成堆的文件中抽出一本筆記，奮筆疾書。

他在寫報告，或者說，探索日志。

其實小時候，他頂煩這種無趣的文書工作，可在來到這里后，他有些理解了。

廢土實在是太過惡劣，我們想做的事情恐怕最后都未必能成，但前人留下的經(jīng)驗，總會為后來者提供參考，畢竟這就是歷史唯一的作用了。

快中午的時候，他終于完成了所有收尾工作，腹中也涌起了饑餓。

下樓，去美美的吃一頓，然后休息半天，讓身體充分恢復。

但這剛一下來，便聽到了高處山腰傳來的鐘聲，他往那邊望了一眼，哦，是了，今天是講武堂第一次開課吧……

再向檢疫處那邊掃去，流民們已經(jīng)完成了檢疫，等候發(fā)放身份牌。

他想了想，走了過去，在人群中找到已經(jīng)換上一身干凈衣服的小七，指著講武堂的方向：

“去那里。”

…………

半小時后，拿到身份牌的小七站在講武堂門口，仰頭看著這座剛剛完工不久的木房子。

門檻很高，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寫著「講武堂」三個字。

而兩側的門柱上也立著兩塊牌子，識字的小七喃喃自語，念出了牌子上的話：

“有教無類。”

“法不濫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