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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海棠

葉灣灣有個習(xí)慣,畫過一次的風(fēng)景不會再看,畫過一次的人也不會再見。沒想到,隔了不過七八個時辰,她竟然第二次踏足思美人。

怎么說呢,果然自己和“美人”二字有緣。葉灣灣邊想,邊看向流經(jīng)腳下的漕河之水。

臨近黃昏,下了一日的雨已經(jīng)停了。橘紅色的光灑在漕河波動的水面上,蕩漾起一圈圈光斑。光斑四周,時不時冒出一串串氣泡,片刻后,那氣泡越來越多,噼噼啪啪地在水面上爆裂開來。

押送葉灣灣的衙役們這會兒就站在水渠邊,舉目四望,似乎在尋找劉行敏。閑來無事的葉灣灣便彎下腰,好奇地盯著水面。片刻后,她舉起被麻繩捆住的雙手,伸出手指勾了勾衙役的袖口。等對方看向自己時,她才慢慢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微笑,緩緩道:“你們的劉長史……好像要淹死了。”

為首的衙役叫鐵頭。起初,他以為葉灣灣是在詛咒劉行敏,便將自己那顆又圓又硬的腦袋一轉(zhuǎn),怒目瞪了過去,結(jié)果,正好瞧見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在水面下浮浮沉沉。鐵頭有片刻的怔愣,像是并未看清那東西究竟是何物,隨后,又猛然回神,丟開佩刀跳進(jìn)水渠:“長史!”

“長史?”岸邊諸人聽到鐵頭的叫聲也接連跳入水中,一時間水花四濺。

葉灣灣輕輕擦掉濺在額際的水珠,歪著頭,看著眾衙役七手八腳地將渾身濕透、頭上還掛著水草的劉行敏撈了上來。

劉行敏用力“呸”出嘴里的泥,擰著浸水的衣擺,順便抬頭瞄了一眼葉灣灣。

“劉長史,案子再難辦也不能輕生啊。”二樓,一直不動聲色觀察一切的蘇遇揚(yáng)聲打趣。

聽見蘇遇的聲音,葉灣灣從劉行敏身上收回視線,慢悠悠地仰起頭。迎著濃烈的夕陽,她依稀看見,窗邊那個模糊的身影此刻正蹙著眉,望著靜靜流淌的河水。

如同夢境中的那個雨夜。

葉灣灣緩緩勾起嘴角,語氣依舊不緊不慢:“是這位使君要見我?”

蘇遇快速瞥了一眼葉灣灣,卻沒有理會她,繼而,他的身影從窗邊消失。似乎不過幾個呼吸間,他就已然站到了葉灣灣面前:“思美人的葉祝祝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聽了蘇遇的話,葉灣灣似乎有些驚訝,兩只大眼睛直率地眨個不停。

“聽說你昨晚給她畫過像。”蘇遇的眼中帶著審視玩味的神色,“畫得順不順利,她會不會死,你會不知道?”

葉灣灣沒有爭辯,目光在蘇遇和劉行敏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我能看看祝祝嗎?”

“尸體就停在冰窖,仵作正在驗尸。勞煩蘇少卿帶她去吧。”劉行敏聞言,抖了抖自己濕漉漉的衣袖,“本官這一身的水就不去冰窖了,免得凍在地上摳不下來。”

蘇遇略一頷首,牽起捆住葉灣灣雙手的麻繩一端,把人拉走了。

葉灣灣跟得很近。她微微側(cè)著身,將蘇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他的眉眼間,極為欣賞似的抬起雙手,虛空地勾勒了一下蘇遇側(cè)顏的輪廓:“這位蘇少卿,需要畫像嗎?”

蘇遇冷笑:“畫師能否給我畫出個平步青云的好前程?”

葉灣灣也跟著笑:“想必,蘇少卿并不相信畫像能讓人死于非命。既然如此,我?guī)吞K少卿畫錯幾筆,等兇手找上門,您自然就能抓到他了。”

蘇遇皺眉,忍不住回頭看了葉灣灣一眼。只見葉灣灣滿眼的真誠,沒有半分戲謔。可蘇遇卻覺得,這畫師怕不是腦子不好?

蘇遇的聲音有些冷硬:“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畫像能害人性命,為何還要去畫?”

“我要賺錢養(yǎng)活自己,如果對方真的不顧死活,我又何必跟銀錢過不去。”葉灣灣頗覺理所當(dāng)然。

這話倒是不假。誰也不能小瞧世人追名逐利的心,為了私欲,鋌而走險的比比皆是,何況只是一張畫像而已。

“蘇少卿。”不遠(yuǎn)處,忽而有人聲響起。

蘇遇循聲望去,正看見仵作迎面而來。

據(jù)仵作所言,死者的死亡時間應(yīng)是在今日卯時到辰時之間。致命傷很可能在丟失的頭顱上。此外,尸體筋骨柔軟,但骨關(guān)節(jié)處多有磨損,似乎是長期練舞所致。

聽罷,蘇遇看向葉灣灣,只見她聽得認(rèn)真卻面無表情,只等仵作收了聲,她便主動向地窖走去。

思美人的地窖有一半在土基之下,房間里只有一扇窄小的窗,夕陽的光根本透不進(jìn)來。房門開啟時,冷熱空氣瞬間交替,那一塊塊冰便開始散發(fā)出縷縷白霧,將整個冰窖渲染得又冷又陰森。

葉灣灣的膽子很大。蘇遇剛松開手,她就自己走了進(jìn)去,仿佛絲毫感受不到恐懼,自己動手推開了精雕細(xì)刻的棺蓋。

蓋子被推開的瞬間,葉灣灣依舊毫無反應(yīng),可片刻后,她像被針刺了一樣縮回手,短促地“啊”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顯然是被嚇到了。

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奇奇怪怪的畫師到底還是有些尋常人的反應(yīng)。不知為何,蘇遇竟有些得意。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葉灣灣臉上的神情:“想到了什么?”

葉灣灣的眼中有明顯的慌亂,眼角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她顫抖著嗓音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不可能的……她怎么會死?”

“今日卯時到辰時這段時間,你在哪里?”蘇遇根本不給葉灣灣悲傷的時間,盯著她立刻逼問。

“我在附近作畫。平康坊的海棠很美。”葉灣灣像夢囈似的回答。

蘇遇:“何人能為你作證?”

“沒有。”葉灣灣輕輕搖頭,似乎在慢慢回神,片刻之后又否定了自己的話,“朱雀大街外有一家茶肆,我就在那里,還和店家要過一碗茶。店家一定記得。”

看著葉灣灣漸漸恢復(fù)神智的模樣,蘇遇不覺皺了眉。眼前這個姑娘眉目清朗,一看就是機(jī)敏之人。她眼中的確有悲痛,有震驚,雖然很克制,但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生理上的本能反應(yīng)她還是掩蓋不住的。如果,她是真兇,那這出“乍見亡者”的戲碼,她做得可謂爐火純青。

葉灣灣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再次開口:“我沒有殺人。”

蘇遇又道:“你和死者是什么關(guān)系?”

葉灣灣搖了搖頭:“我只是幫她畫了幅畫。”

“既然你有以畫預(yù)言的能力……”蘇遇向她近了一步,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盯著她的雙眼,“葉祝祝為何找你畫像,她是想活得更好,還是死得更快?”

“這我哪里會知道。”葉灣灣對蘇遇回以慘淡一笑,“就算她告訴我,我也不能故意將畫像畫好或是畫壞。況且,她究竟有何目的與我畫像毫無關(guān)系,我自然也不會問。”

蘇遇:“今日卯時到辰時之間,你可曾見到葉祝祝。”

葉灣灣真誠地?fù)u頭:“不曾。”

“畫呢?”蘇遇目光不動,重新站直腰身。

“在這。”葉灣灣輕輕抖了抖掛在自己腰間的小布包。

布包的帶子是繞過手臂后挎在身前的,要想取下就得先解開葉灣灣被麻繩捆住的雙手。葉灣灣順勢將手舉到蘇遇面前。蘇遇卻不為所動。他將葉灣灣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后扯起布包搭在葉灣灣端在半空中的雙手上,迅速從里翻出幾張海棠的未完稿。

“幾個時辰就畫了這些?”蘇遇將畫紙在葉灣灣面前抖開。

葉灣灣:“精益求精,是需要些工夫的。”

蘇遇繼續(xù)翻找畫紙:“葉祝祝的畫像呢?”

葉灣灣似乎有些疑惑:“當(dāng)然是在葉祝祝那里。”

蘇遇目光一緊:“我搜了整個房間,并未發(fā)現(xiàn)那幅畫像。”

“我真的不知道。”葉灣灣搖頭。

言語間,葉灣灣的雙手像是忽然耗光了力氣似的,猛地往下一墜。裝畫具的布包便倏地朝地面砸去。隨后,包帶卡在了葉灣灣的手腕處。布包的下落戛然而止,在葉灣灣身前打著圈地擺動。

然而,蘇遇和葉灣灣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一變化似的,二人的目光都沒有離開彼此。

蘇遇有些看不透葉灣灣。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眼神沒有一絲躲閃,神色沒有一點狡黠。可不知為何,蘇遇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這個葉灣灣并不像她表面看起來那么純粹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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