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衙因朱由崧此前一頓猛操作,如今彌漫著惡臭,令人作嘔。
起初眾人被丘磊“金湯掛面”之刑震撼,故而未敢逃離。
然而沒過多久,丘磊便斷氣,其全身上下布滿大大小小膿腫血包,模樣甚是可怖。
朱由崧并無那等特殊癖好,自是不會繼續(xù)留在這府衙之中。
但他尚有全盤計劃欲與眾臣商討。
既然史可法已然停止勤王,崇禎之死已然確鑿無疑。
方才他已然袒露野心,無需再佯裝,當下更需精心謀劃周全之策。
朱由崧記得清江浦不遠處有個地方喚作“滾龍池”,便提議前往彼處商議。
此處距離不遠,途中正好可細細思量如何布局后事。
雖說只是提議,可如今眾人皆已將朱由崧視作未來皇帝般供著。
細細想來,若崇禎已死,三位皇子亦被俘獲。
依儒家文化中,血緣親疏為先的繼承次序,朱由崧也是當之無愧的大明新君。
況且福王如今被江南人士贊為“天下第一至孝”,且領兵有方,成功平定淮安之亂,于人脈而言,其母系鄭家在北方士林頗具影響力。
軍事上,算上俘虜,朱由崧此刻掌控兵力接近三萬之眾,在當下大明境內(nèi),兵力僅次于左良玉。
文治武功,德才兼?zhèn)洌喼本褪翘爝x之子。
滾龍池確是個好地方,山水秀麗,位于清江浦常盈倉前。
雖名為池,實則是一小湖,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此地敢取“滾龍”之名,乃是因大明武宗皇帝曾在此“泛舟濡衣”而聞名。
沒錯,就是那個正德皇帝,三十歲的錦堂老人,專門于皇宮設立豹房自娛的極品皇帝。
“泛舟濡衣”乍一聽頗具詩意,實則皇帝怎會親自泛舟?“濡衣”便是弄濕衣服。
重新組織一下,真實情形就是武宗于湖中不幸落水,他一個北方人,不識水性,落水后自然上下翻騰求救,于是便有“滾龍池”這一美名。
“子為父隱,臣為君隱,直在其中。”
滾龍池后建有一座三層樓閣,此次會議便定于此處。
眾人皆緊張望著首座的朱由崧,
“這皇位我志在必得,諸位都是從龍功臣,可以暢所欲言。”朱由崧斬釘截鐵直接攤牌破窗。
盧九德見眾人氣氛緊張,他資格最老,決定拋磚引玉:“此處乃武宗滾龍之地,武宗曾有八虎。還好我們此行除陛下外,只有七人。”
“不對,便是就是八人。”眾人迷惑地看著朱由崧。
“還有馬士英,勤王出師之前便已向我效忠。
你們正好是八人,本王才選擇此處。”朱由崧悠悠說道。
淮揚巡撫路振飛畢竟是文人,臉皮比較薄,尷尬道:“殿、陛下,那正德八虎可都是太監(jiān),我并非對太監(jiān)有偏見,只是此舉似乎不妥。”
朱由崧本來就沒想到這一層,“名號并不重要,那都留給后人評價。
如今無論改個什么稱呼,都不過是掩耳盜鈴、此地無銀之舉。
若他日大明中興,爾等自是中興八賢;
若自此江河日下,爾等即便反對,亦會被視作八黨八虎。
————《明史》:“武宗即位,(劉瑾)掌鐘鼓司,與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張永并以舊恩得幸,人號八虎。”
“中興八賢”這一名號對眾人而言至關重要。
雖說“不能留名青史,也要遺臭萬年”,但其實無論是哪種,于任何時代而言皆是難如登天。
既然上了朱由崧的船,自是希望此乃一艘福船,能遠航萬里。
劉澤清問道“陛下,我欲知曉史可法對議立新君是何態(tài)度。”
“史可法抵是不愿我登上皇位,若非如此也不會避戰(zhàn)離去,我甚至覺得他想我死在淮安城下。”朱由崧若有所思道。
路振飛眉毛都扁成八字,憂慮道:“史可法乃南京文官之首,如果他不同意,怕是會起波折。”
朱由崧笑道:“不過是些許風霜。”
“無妨,陛下已經(jīng)在天元打下一步棋。”盧九德一副老謀深算模樣。
朱由崧欣然點頭,他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更非殘忍嗜殺之輩。
盧九德接著道:“對于陛下處決丘磊一事,起初我也反對。
但是深入反思后,終于領會到其中深意。”
黃得功和劉澤清都是純粹武將,都以為福王殺丘磊只是隨手為之。
畢竟軍中每逢大戰(zhàn)過后,總會出現(xiàn)一批殺紅眼的瘋子。
此刻聽聞其中竟有深意,不禁翹首以盼。
“殺丘磊,激怒左良玉叛亂,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
“如果左良玉不叛呢?”劉澤清問道。
盧九德言之鑿鑿:“左良玉睚眥必報,他曾經(jīng)為贖回丘磊,差點把妻子都賣掉。
兩人關系莫逆,人人皆知。”
————《南明史》:“崇禎十三年,良玉捐萬金救之(丘磊)。”
沈通明微微頷首:“陛下這招乃攻敵所必救,南京六部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左良玉坐大,一旦被他趁機入主南京,無異于漢末董卓,霸府禍國之事重演。
相較而言,福王才是最適合人選。
武人干政,南京相公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朱由崧點頭,笑而不語。
閻應元繼續(xù)補充,“僅如此還不夠,我們應當對南京施加壓力,他們久居南京,怕是已然缺乏危機意識。”
劉澤清反應過來:“你是說屯集大軍威懾?”
黃得功聽著都心煩氣躁:“何必如此麻煩,我們廬州、鳳陽、淮安出兵,直接兵圍南京,誰敢不同意陛下登基?我黃得功殺他全家。”
這時盧九德突然插嘴道:“揚州在我掌控之中,可以四府并進。”
如此一來,整個南直隸共十四府四州中最核心四大府,實際上已全數(shù)落入朱由崧手中。
在武人當政一事上,朱由崧內(nèi)心實則與南京六部秉持相同立場。
無論如何都不能重現(xiàn)五代十國亂世慘狀,那才是真正大罪過。
朱由崧當機立斷,沉聲道:“陳兵儀真,讓袞袞諸公知曉本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