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貴為福王,千金之軀,怎能如此冒險?
此乃戰場,兵兇戰危,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向天下人交代?”盧九德飛身下馬,滿臉焦急。
盧九德的表現,完全超乎朱由崧想像。
朱由崧原本料想盧九德定會鐵青著臉前來責怪,甚至會命黃得功將自己強行綁走。
為此早已吩咐親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輕易帶走他。
只是他完全沒想過,盧九德竟然雙眼通紅,神情激動。
“大伴......”朱由崧如犯錯孩童一樣不知所措,但是此舉并他沒錯,也不愿為安撫盧九德而道歉。
“殿下與您父王一樣,太善良了。”盧九德長嘆一聲。
朱由崧聞言,不禁微微一怔。
連他都覺得福王錢多得堪稱為富不仁,沒想到盧九德突然整一句太善良,著實讓他不知如何接話。
“當年神宗皇帝有意改立你父王為太子,但是朝廷大臣們整天不是在宮門前痛哭,就是在朝議時撞柱。
你父王不忍心看到這么多重臣因他而死,才自愿放棄回到封地洛陽。”
朱由崧看盧九德一把年紀,騎馬一路追來,身上一身戎裝都歪歪斜斜,便迎上去幫他整理好衣冠。
“大伴,來日方長,你終會明白本王并非莽撞之人,請你與我一同破敵!”朱由崧說罷便拱手施禮。
盧九德無奈苦笑:“事已至此,哪還有退路可言?前方便是高杰部,如今唯有盡力而為。
殿下可曾告知劉澤清,史可法援軍不會前來??”
朱由崧搖頭:“當然沒有,本王不愿在這危難之際動搖軍心。
戰場之上,尤其是野戰,說白了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自然不能影響軍心。”
盧九德放下心來,隨即派人傳令劉澤清部出發,擇機攻擊高杰。
而他和黃得功帶來的新生力,并沒有選擇休息,而是讓他們就地清理陣地,搭建防御工事。
朱由崧原本想提醒盧九德,急行軍之后切勿讓士兵立即休息,否則會阻礙血液回流,致使士兵更加疲憊,甚至可能喪失戰斗能力。
但發現多慮了。
“大伴,你也知曉士兵行軍后不能馬上休息?”朱由崧問道。
“不過是戰場上多年來血的教訓,還有一種病名為卸甲風。
開國大將常遇春,就是四十歲時攻打完大都后班師回京,急行軍后脫甲休息,結果鬧得卸甲風,當晚便溘然長逝。
我還有很多經驗要傳授給你,為君之道,學問深奧,我也知之不詳,主要就是不可被文武百官輕易糊弄。”盧九德語重心長說道。
朱由崧心中一暖,感受到真切關心,勸道:“大伴定會長命百歲,以后有你幫襯,沒人能夠糊弄本王。”
正說話間,劉澤清派人前來稟報,稱發現高杰部右翼兵力空虛,請求出戰。
朱由崧目光投向盧九德,見他微微點頭,便應允下來。
盧九德看著劉澤清部出擊井然有序,感觸道:“殿下此行最大收獲,或許就是劉澤清這員猛將。
他是個典型山東人,領軍風格沉穩,不喜歡冒險,既然他有信心出擊,就應該相信他。”
朱由崧坐在馬背上,極目遠眺,也能看到高杰部右翼陣型散亂。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個位置似有視線盲點,心想:‘若自己是高杰,定會在窄口處設下埋伏,如此便能以少勝多。’
但是轉念一想,戰爭就像下棋,敵我都在算計對方,換子也是平常事。
所謂慈不掌兵,并非只對敵人狠辣,更要有敢于冒險的勇氣
淮安城下。
沈通明已接連擊退數輪叛軍攻城,然敵我兵力太懸殊,無奈之下,只能一人當作數人用。
幸好有主場優勢,城中百姓同仇敵愾,愿意協助搬運守城物資。
否則,單是城墻上來回奔波,守軍全都要累垮。
“沈將軍,你看那邊!”
沈通明抬眼望去,只見丘磊部正驅趕著大批百姓,簇擁著一輛沖車艱苦前行。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但是秉持敵我對立原則,敵人任何舉動都必須堅決阻止。
沈通明早已安排人手將金汁加熱,只等那沖車靠近,便傾倒滾燙金汁。
百姓在丘磊部將驅使下,完全不敢后退。
他們都是善良守序的老百姓,也知道金汁是什么,只以為乖乖聽話,將沖車推至城門前便萬事大吉。
剎那間,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滾燙金汁如傾盆大雨般灑落而下。
百姓們瞬間發出痛苦呻吟,就像置身在章回小說中的油鍋地獄,皮膚又癢又痛,難受至極。
沈通明也不忍地閉上眼睛。
然而,痛苦并未持續太久。
“轟!嘭!”一聲震天巨響爆發,城頭上,沈通明差點沒站穩。
原來沖車里早已塞滿炸藥,點燃后迅速將東門炸出一大道口子。
沈通明難以置信地跑下城樓,指揮士兵尋東西堵上。
可一切都為時已晚。
丘磊見戰機已到,猛地拔刀出鞘,率領部下如潮水般沖向城門,破城就在此時。
后方的朱由崧乍一聽到爆炸聲,本能地往清江浦方向看去,卻并未發現異常,瞬間頭皮發麻。
隨后看到淮安城東門方向升騰起滾滾黑煙,心知不妙。
陣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囂,原來是劉澤清手下大將馬化豹得勝歸來!
“殿下,幸不辱命!”
馬化豹手中雁翎刀頭還在滴血,大步流星走到朱由崧面前,單膝跪地。
“殿下,幸不辱命!高杰帳下副總兵李成棟,諢號‘李剃頭’,已被我軍斬殺!”
話音剛落,士兵捧著鮮活頭顱踏步向前,恭敬地在馬化豹身旁展示,讓眾人都看得清楚。
朱用崧也猜到會有埋伏,一沒想到一語成讖,二沒想到贏得如此干凈利落。
而且還順利斬殺敵軍副總兵,妥妥的高級將領級別,戰功不小。
“做得好,待擊退叛軍,再往淮安城論功行賞!”
話剛出口,清江浦方向驟然爆發劇烈爆炸,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朱由崧喜出望外,終于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