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督師說他知道了？”盧九德狐疑道。

朱由崧深知歷史上，這史可法出了名多謀少斷，卻未料到在軍國生死大事上，竟也如此模棱兩可。

“大伴，要不要繼續派人去問個明確，畢竟兵者乃生死大事?！敝煊舍虏⒉辉趺葱湃问房煞?。

盧九德微微點頭，命人查看史可法船隊是否下錨。

待確認船隊皆已下錨，說明準備停駐，這才放下心道：“史可法畢竟是我大明兵部尚書。

想必不會在此事上犯傻，史可法是知兵之人，應知此乃必勝之局?！?

恰在此時，有士兵來通報，叛軍部隊正往淮安移動。

朱由崧感到奇怪，不禁問道：“大伴，高杰闖軍出身，沒讀過兵書也就算了，

難道丘磊這種遼東兵也不懂此戰必??？”

史可法畢竟是上官，盧九德作為一個太監，本來就不被認同。

亦不愿腆著臉皮反復追問，只能強作鎮定，表示相信史兵部并非糊涂之人。

朱由崧也無可奈何，天色漸趨昏沉之際，一條小船駛來，說詹家漕行老板求見，便接上船來。

“你就是詹家漕行老板，詹神刀？”朱由崧審視道。

“那不過是江湖人給咱家取的諢號，咱家本名詹大刀。

此次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告知福王殿下，因事關重大，恐殿下不信，便親自跑一趟。”詹大刀恭敬道。

“我記得你漕行被征調到史可法勤王部隊協助運餉，可是史兵部那邊有消息？”

詹大刀點頭稱是：“史兵部吩咐我等，明早出發班師回朝。”

朱由崧捏緊手指上玉韘，“不可能，史兵部的船都已下錨，怎么可能明早就走?！?

盧九德約定是兩天后清晨夾擊高杰，怎么一聲不響明天就要走，朱由崧不相信。

“下錨是因為在宿遷的時候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補給淡水和蔬菜，已經吩咐我等幫工乘小船出去添置，不然我也無法離隊?！?

“詹大刀，軍國大事絕非兒戲，本王此前與你素不相識，還殺了你手下黃四郎，你讓本王如何信你？”朱由崧手指都發白。

詹大刀左右張望，看到在場還有好些侍衛環伺，只好長嘆一聲。

朱由崧明白他想讓侍衛離開，卻擺手道：“你是武林人士，本王不可能與你獨處，有話直說便是，都是我從懷慶帶來，絕對可靠?！?

以詹大刀身份地位，確實沒有和福王討價還價的余地，只好和盤托出。

原來詹大刀是馬士英暗中操控的黑手套，借著詹家漕行牌子，專門為其走私業務奔走南北。

詹大刀擁有千余船員和船隊，機緣巧合之下被史可法相中，征用他協助運輸軍用輜重物資。

出發前馬士英已經吩咐詹大刀盡量配合福王，沒想到正好用得上。

當他打聽史可法打算班師回朝，詹大刀就覺得此事蹊蹺，便決定要通風報信。

朱由崧大為震驚，他終于理順，為何當初詹家船只竟然會能擁有佛朗機炮。

原來并非史可法提供，而是他新收的小弟，鳳陽總督馬士英。

朱由崧稍微勉勵一下詹大刀，本想讓他就此離開，莫讓史可法看出來不妥。

但臨走前被朱由崧叫住，問清楚有多少物資在他手上負責。

詹大刀竟然正好負責運輸炸藥，實在太讓人喜出望外。

朱由崧想到史可法那黑矮子竟敢坑害自己，自然不用跟他客氣什么。

為了讓詹大刀安心，還特準他附耳過來，交代一個新計劃。

詹大刀聽著，臉色時紅時青，但沉吟一番后，還是點頭答應，領命離開。

朱由崧看著他背影，心中感嘆：‘英雄每多屠狗輩，幫會份子也有愛大明的，反而讀書人滿肚子花花腸子?！?

盧九德聽聞消息后，臉色陰晴不定：“史可法！淮安局勢危急，他竟然畏戰？”

朱由崧一言不發，他也想聽聽盧九德這個老監軍有什么想法。

“淮安已經無力回天，黃得功你準備好船只去接應黃九鼎回來，務必確保河道暢通。

若有百姓跟著，便就地格殺?！?

盧九德說完又快速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劉澤清，一封給沈通明。

“派人速去通知他們二人，明天清早一同夾擊叛軍?！?

朱由崧聽明白了，盧九德是想犧牲劉澤清和沈通明部，為黃九鼎爭取時間返回，用他們斷后。

盧九德見局勢危急，湊近朱由崧，低聲說道：“殿下，事已至此，為今之計，唯有讓劉澤清和沈通明出城迎敵，才可拖延時間。

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等殿下日后繼承大統，再回過頭來收拾這些叛軍，為淮安百姓報仇雪恨也不遲。”

朱由崧猛地抬頭，決然道：“萬萬不可！

淮安城中數十萬百姓皆是我大明子民，一旦破城，百姓必然會遭到瘋狂報復。

而且本王也答應過劉澤清，怎么可以將他們推向絕境，本王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盧九德見狀，趕忙勸說：“殿下，臣亦知此計殘忍，但當下形勢緊迫，我等所有兵力加起來，只與叛軍旗鼓相當，但此事風險極大。

如果傷亡過大，回到南京后又如何爭奪帝位，切莫因小失大。

待殿下成就大業，回頭再厚待淮安百姓便是，請殿下大局為重。”

朱由崧卻不為所動，自顧自踱步：“晚了，等那天就晚了！

自天啟以來，你們所有人都說以大局為重，結果如今大局落得什么下場？山河破碎！

若今日本王為了爭奪皇位，為了所謂的大局就要犧牲淮安全城百姓，日后我這個大明皇帝將如何自處？

如今軍心可用，民心可依，優勢在我，因為怕冒險就要撤退？

日后若李自成、多爾袞打過來，是不是為了大局繼續南逃，又能逃到何處？”

盧九德被福王一番話噎住，竟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后，朱由崧憤然拂袖而去。

黃得功神色凝重：“盧帥，我覺得殿下不無道理，我軍可以一戰?！?

盧九德長嘆一聲：“黃得功，按我剛才所說執行吧，殿......陛下日后自會明白我也是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