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震驚到無以復(fù)加!
他轉(zhuǎn)頭,蹙眉質(zhì)問李杜笙:“怎么回事?!”
李杜笙陰沉著臉,“下午放在KTV門口的,走的監(jiān)控死角,不清楚是誰?!?
他給表弟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lǐng)神會,拎過來一個外賣箱。
“當(dāng)時我姐姐的頭,就裝在這個箱子里?!崩疃朋弦а狼旋X:“箱子里還有這個。”
那是一張紙條,字是打印出來的,兇手非常謹(jǐn)慎。
那字條寫的是【來抓我】,已經(jīng)被不知何人因?yàn)閼嵟蟀櫫嗽S多,然后又嘗試捋平。
許意卿微微皺眉,心想好惡劣的兇手!
殺人分尸、把死者的頭顱給家屬送回來不說,還留下字條挑釁!
杜宇表情也很凝重:“果然是外賣員嗎?”
許意卿說:“外賣箱子在網(wǎng)購平臺能買到,不要被禁錮思維?!?
李杜笙表情惡狠:“知道我在找他,還過來跳臉……丟他老母!”
他又低聲用方言罵了兩句狠話,杜宇聽不懂意思,但能從情感上猜出不是好詞。
于是呵斥:“別知法犯法?!?
李杜笙反諷:“阿Sir啊,要是有本事,就比我早抓住他。”
氣氛一度劍拔弩張,只有許意卿示意林生去車上取來工具,戴上手套,直接趴在棺槨旁準(zhǔn)備動手。
李家表弟見狀大罵:“你干什么!”
李杜笙伸手示意他別管,在跟杜宇對峙的空檔,用余光瞥了眼許意卿,默許了他的動作,轉(zhuǎn)而專心應(yīng)付杜宇。
今天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重案組帶走姐姐的尸體。
原本李杜笙是打算按照流程讓姐姐火化的,卻因?yàn)閮词值奶翎吀淖兞酥饕狻辽俳憬愕念^找到了。
他不可能把姐姐的頭單獨(dú)火化,再把這一點(diǎn)骨灰跟身體裝在一個罐子里。
死了已經(jīng)被分尸了,李杜笙不想李月月就連火化的骨灰都不是一爐出來的。
之前是沒得辦法,被迫妥協(xié),現(xiàn)在有了頭,人就該死有全尸。
所以他才動了些關(guān)系,讓李月月的尸體從法醫(yī)部往火葬場交接的時候,被接回了家,跟斷頭一起下葬。
這邊重案組跟李杜笙還在針鋒相對,那邊許意卿已經(jīng)招呼林生檢查斷頭了。
“許哥,截面非常粗糙,而且頭部顎骨和身體脊椎的斷痕關(guān)節(jié)不匹配?!绷稚枪穷^方面的專家,只看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雖然缺口很淺,但骨頭上的切割痕跡是分批次的?!?
許意卿總結(jié):“說明兇手對斷頭又二次破壞過?!?
林生疑惑:“為什么?”
許意卿篤定指著李月月的脖頸:“這更坐實(shí)了兇手在替第一個人脫罪的猜測。這二次處理的傷痕,應(yīng)該是為了掩蓋脖頸上的勒痕……你看,傷口已經(jīng)被破壞成這樣,難以收集有用線索了。”
林生仔細(xì)觀察,突然驚喜:“許哥,這里還有一道淺顯的勒痕!”
許意卿趕忙去看,果然在那翻碎的皮肉里,有一道細(xì)細(xì)的勒痕還沒有被破壞。
林生自言自語:“這么細(xì)的痕跡,會是什么……線?繩子?”
許意卿搖頭:“被破壞成這樣,看不出來了。不過至少好消息是,我們之前的推理是正確的。李月月在被殺死之前,還被人勒暈過?!?
這邊法醫(yī)二人組有了重大收獲,那邊則快要打起來了。
李杜笙陰鷲地盯著杜宇:“杜Sir,我尊你一聲警官。這是我姐姐的靈堂,別逼我在這跟你翻臉?!?
杜宇也絲毫不退:“李杜笙,我已經(jīng)對你很容忍了。沒給你銬上帶走,也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他把手放在腰后的手銬上,平日里沒證據(jù)不好抓人,可今天李杜笙是實(shí)打?qū)嵏`走了尸體,火葬場和刑偵科法醫(yī)部聯(lián)合報(bào)案,是立了案的。
盜竊尸體可大可小,如果出于杜宇個人角度,他會盡量把李杜笙的罪名往大了坐實(shí)。
這塊硬骨頭,杜宇做夢都想讓他為自己觸犯過的法律付出代價(jià)。
李杜笙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手掌輕輕扶在棺材上,好似在說這口棺材今天必須得裝一個人,是誰就看接下來的走向了。
如此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聲音打破了氣氛。
“不如……都給我一個面子?”
許意卿那張布滿胡茬、三十多歲的臉橫在了倆人中間。
依舊是攏著手,微微嘆氣。
輪武力,他比不過李杜笙一條胳膊;輪魄力,更是沒有杜宇早些年被歹徒砍十幾刀還死抓不放的狠勁。
所以在這兩個江城黑道白道的代表人物面前,許意卿的面子,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可許意卿就是有這樣的人格魅力。
因?yàn)樵谒劾?,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對好人,對壞人,對警察,對混混,對活人……對死人。
所有人都敬重這樣純粹的人,純粹到不管你是誰,你死了躺在他面前的解剖臺上,他一定會予以你最大的尊重,傾聽你死后要說的話。
尊重死者的人,也會被活人尊重。
許意卿看向杜宇,勸說:“知道尸體沒丟,就不急這一個晚上了……案子重要。”
然后他又看向李杜笙,提出了一個交易:“我答應(yīng)過你,我會把你姐姐縫的很漂亮。人要有個全尸,不管最后結(jié)果如何,請讓我送你姐姐最后一程?!?
法醫(yī)都會縫尸,不然解剖完了總不能手套一摘,把一具五臟六腑像魚一樣開膛破肚的尸體,給火葬場或者太平間送去。
而許意卿因?yàn)樽约撼錾膶I(yè)能力和純真的信念,縫尸的手藝無人能及——他是全國最好的法醫(yī)。
李杜笙默許了許意卿的提議。
于是一場很可能引發(fā)江城新一輪掃黑除惡的惡性斗毆事件,在許意卿的出面下化解了。
杜宇答應(yīng)了李杜笙把葬禮辦完,李月月可以享受江城傳統(tǒng)意義上的風(fēng)光大葬了。
而李杜笙也看在自己姐姐能有個全尸的份上,承諾葬禮結(jié)束,會送姐姐的尸體去火化。
即便是口頭承諾,杜宇也不擔(dān)心李杜笙會翻臉,對方是個傲慢的梟雄,梟雄不屑于欺騙,傲慢不屑于反悔。
于是他跟林生倆人在離家老宅外面等許意卿縫尸,跟一個寫著“奠”的白色花圈做伴,靠在墻角。
杜宇點(diǎn)了支煙,吸了一口之后抬頭看夜色的月亮,享受案件發(fā)生以來唯一一刻的喘息。
“你不進(jìn)去幫你師父?”
林生搖頭:“我車上就帶了一套工具,進(jìn)去只會礙事……而且那個李杜笙不見得信任我?!?
杜宇一想到剛才的事,呵呵一笑,“真是納了悶,你師父那人也怪,啥人都對他有好感?!?
林生笑道:“因?yàn)樵S哥是個純粹的人?!?
杜宇想起了在重案組辦公室看的10.25重大碎尸案,眼神略有暗淡:“好人沒好報(bào)?!?
林生微怔,緊接著明白了杜宇的意思是那個案子,沉默片刻,開口說:“我相信許哥,案子另有隱情……而且跟李月月這個案子有關(guān)!”
杜宇搖頭:“沒有證據(jù)支持,一切猜想都是空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意卿完成了對李月月尸體的縫合。
他從院里出來以后,臉上有掩蓋不住的疲憊。
“我給李月月的頭拍了照取證,也檢查過了,頭部沒有明顯外傷。另外還取了一點(diǎn)血液樣本?!?
他手里有一管暗紅色的玻璃試管,里面血液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暗到發(fā)黑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绷稚f。
人終歸不是機(jī)器,24小時連軸轉(zhuǎn)只會讓效率變低,讓猝死的幾率變高。
回去的路上,夜幕下的江城繁華又透露著躁動。
繁華是他們的,躁動是許意卿的。
這一天來發(fā)生的事,讓他沉寂許久的心又躁動了起來——
給弟弟鳴冤。
給李月月鳴冤。
林生看著副駕駛滿臉疲憊眼神卻格外明朗的師父,嘆了口氣,不知如何安慰。
于是在等紅燈的時候,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還亮著燈的那些商鋪,其中不乏水果店,打算轉(zhuǎn)移話題。
“許哥,要不要買點(diǎn)水果回去吃?我記得你晚飯都是簡單吃點(diǎn)水果的?!?
許意卿在想事情,回過神來以后,下意識搖頭:“不了,這地方我都沒來過,買水果九成要被坑。不如回我家樓下,我還有會員的?!?
剛說完,許意卿自己突然一愣,剎那間想通了什么。
他猛地拍了拍腦門,然后給杜宇打電話。
林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許哥,你這是怎么了?”
“我不會在陌生的水果店買水果,羚羊不會去陌生的水源……人總是會趨近于熟悉,這是刻進(jìn)動物體內(nèi)的本能?!痹S意卿回答:“所以我們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
電話接通了。
許意卿語速很快:“杜隊(duì),李月月如果常吃狗肉,她會去自己常去的店買,也就是工作到回家的這段路上!”
杜宇不解,“我們查過了,不管是李月月生前工作的狀元郎托輔,還是住所周邊,方圓幾公里的狗肉店都查過了。”
許意卿問:“哪個住所?”
杜宇理所當(dāng)然:“惠民花苑?。 ?
許意卿立馬說:“李月月搬過家,惠民花苑是她近期才租的出租房!”
杜宇心領(lǐng)神會,語氣恍然大悟:“所以即便是已經(jīng)搬家有段時間了,但她還是會繞遠(yuǎn)去自己熟悉的狗肉店……買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