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麻煩大了
- 大明權(quán)柄
- 官笙
- 4095字
- 2024-12-16 23:48:08
喬允升與曹于汴對視一眼,兩人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如果真的有‘計贓達三四百萬’,那‘錢謙益一案’,非但不會了結(jié),反而又擴大了。
‘錢謙益一案’繼續(xù)沒完沒了,那‘會推閣臣’的事,將要一拖再拖。
錢龍錫身體肥胖,一臉的寬厚模樣,此時緊鎖眉頭,看向韓爌。
韓癀神色沉吟,沒有開口。
錢龍錫見狀,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厭躁之色。
‘會推閣臣’,是他們籌謀很久的事情,是‘眾正盈朝’的必要舉措,如果卡在錢謙益這里,朝野一定會不安,動搖他們的威信。
而真正令錢龍錫煩躁的,是錢謙益有可能落罪!
一旦錢謙益落罪,以錢謙益與瞿式耜眾所周知的師生關(guān)系,很容易被聯(lián)系上王在晉等人的‘私改敕書案’。
陛下已經(jīng)懷疑‘錢黨’,說不得吏部還要被牽連進去!
可以說,錢謙益一倒,會起到極其可怕的連鎖效應(yīng)!
崇禎坐在椅子上,將一眾人僵凝的表情盡收眼底,心里大感快意,看向趙凈的目光,充滿了欣賞之色。
“溫卿家,起來吧?!背绲澘刂浦σ猓牡?。
跪在地上的溫體仁,明顯察覺到了崇禎話音里的疏離,心中暗沉。
“謝陛下。”溫體仁起身,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溫體仁起身,引得韓爌,錢謙益,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等人輕微騷動,臉上各有情緒。
溫體仁的起身,代表著皇帝態(tài)度的變化。
曹于汴想說話,但顧忌趙凈說的那幾道奏本。
康新民剛被趙凈懟過,這會兒還沒緩過來。
喬允升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顯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三法司不出聲,那就只剩下韓爌與錢龍錫了。
錢龍錫見韓爌還是一言不發(fā),眉宇間越發(fā)厭煩,抬手剛要開口,崇禎卻先一步說話:“錢卿家,等等吧。”
錢龍錫到嘴邊的話,只得咽回去。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高宇順端著盤子,快步進來。
他將盤子放到崇禎身前桌上,道:“皇爺,這是剛剛從吏科右給事值房取來的,奴婢查了,確實有發(fā)去都察院的文書。”
崇禎神情又松了一些,伸手拿起盤子里的奏本,第一道就令他臉色微沉。
第二道,第三道,臉色已經(jīng)十分不善了。
“曹于汴!”
崇禎壓著怒氣,將幾道奏本重重拍在桌邊,道:“你自己過來看!”
曹于汴心中暗緊,上前拿起幾道奏本,只是匆匆一翻,連忙道:“陛下,這些彈劾奏本,臣已發(fā)文去南京刑部、應(yīng)天府徹查了?!?
“有結(jié)果嗎?”崇禎喝道。
曹于汴身體一顫,低著頭,道:“暫無回復(fù)。”
崇禎大怒,道:“科舉舞弊不提,這些彈劾奏本不清,為什么錢謙益還能列在會推的名單之上?”
曹于汴嘴角動了動,還是接不上話。
情勢已經(jīng)很明顯,他再辯解不過是火上澆油,余光不斷的看向邊上的韓爌,
崇禎見曹于汴不說話,心里越發(fā)篤定。
同時他清楚的知道,曹于汴是在‘會推閣臣’名單之上的!
朋黨!
崇禎轉(zhuǎn)頭看向韓爌,沉聲道:“韓卿!”
韓爌枯瘦的臉角,略微松緩,道:“陛下,從目前來看,并無錢謙益有罪的實證。”
崇禎眉頭緊皺,韓爌這句話,倒是沒有問題。
但他不滿意。
他又看向錢龍錫,轉(zhuǎn)瞬又是喬允升,康新民,最后落在了溫體仁與趙凈身上,來回轉(zhuǎn)動片刻,道:“溫卿家,你說!”
溫體仁清晰感覺到崇禎話里的疏離以及不滿,神情更加孤傲的抬手,道:“陛下,看似無實證,種種跡象實則表明錢謙益已結(jié)成朋黨,把持朝廷,當(dāng)嚴厲追查,不可放過!”
崇禎對溫體仁這個話一點都不滿意,扯來扯去,還是老一套!
崇禎心里惱怒,突然道:“趙卿家!”
趙凈瞥了眼溫體仁,這位似乎在有意藏拙?
來不及多想,事情到了這一步,沒有半點退路可言,趙凈故作沉思,道:“陛下,除了這些奏本外,臣對‘私改敕書案’,還有諸多困惑?!?
崇禎眼神微變,道:“有何困惑?”
趙凈道:“私改敕書,發(fā)生在內(nèi)閣,但除了兵科外,吏科、吏部也脫不開,可事后并無人追究吏科、吏部。當(dāng)時涉案的兵科都給事中陳童是禮科都給事中瞿式耜舉薦,而瞿式耜是錢謙益的門生?!?
崇禎雙眼大睜,面露驚疑。
王在晉,瞿式耜,陳童;
劉鴻訓(xùn),錢謙益,瞿式耜!
瞿式耜就是中間那個竄連勾通之人!
通了,一切都通了!
錢謙益,王在晉,瞿式耜,章允儒,陳童等人,皆是一黨——‘錢黨’!
趙凈的話音落下,曹于汴,喬允升,康新民驟然變色,齊齊對視,三人都想說話,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哪怕是一直沒有什么表情的韓爌,此刻也面露冷色,神情暗沉。
“曹于汴!”
崇禎沉聲道:“朕問你,趙凈所言,可屬實?”
曹于汴硬著頭皮抬起手,道:“陛下,私改敕書案,落案多時,在,在徹查時……涉案之人,皆已認罪!”
在案發(fā)第二天,內(nèi)閣中書田佳壁,惠安伯張慶臻便主動認罪。
崇禎卻根本不信,心里越發(fā)狐疑。他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時朝廷不斷催促他結(jié)案,草草了結(jié),并沒有深究!
面對著崇禎充滿懷疑的目光,曹于汴無法抬頭,康新民,喬允升更是不敢對視。
錢龍錫沉著臉,心中一沉。
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他比崇禎更了解朝局,從劉鴻訓(xùn),王在晉,到瞿式耜,章允儒,看似沒有關(guān)聯(lián),實則聯(lián)系緊密。
只是,這些事與事,身旁這位老大人,在其中處于什么位置?
崇禎目光掃視一圈,落在了韓爌身上,含怒沉聲道:“韓卿,錢謙益,到底是否結(jié)黨?”
韓爌從容抬手,道:“陛下,錢謙益是否有朋黨,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凡是朝臣功罪,皆當(dāng)出于公議,而非揣測。臣請,三法司徹查,在此之前,應(yīng)當(dāng)將錢謙益從會推名單上移出,以示公允?!?
喬允升,曹于汴,康新民等人聽到韓爌的話,臉色動了動,可也沒有什么話說出口。
到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無法再為錢謙益辯駁了。
而趙凈明顯的察覺到,韓爌這是在棄卒保車。
溫體仁余光瞥了眼老恩師,緊繃的神色微緩,淡漠的眼神,看不出什么喜怒。
崇禎沉默不語。
他對于韓爌的話不是很滿意,但又說不出什么。
他向來重視朝臣的意見,秉持‘公允’,絕不偏私。
韓爌的話,堂堂正正,沒有一點毛病。
但崇禎已經(jīng)清楚的意識到,從‘私改敕書案’到現(xiàn)在的‘會推閣臣’牽連出的種種事端,朝廷里明顯有著朋黨存在!
他不允許朝臣結(jié)黨!
韓爌的話挑不出毛病,崇禎便更加生氣。
他看著在場的一個個朝廷重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讓他怒氣上升,冷漠的目光移動,最后又落在了官職卑微的趙凈身上。
“趙卿家,你怎么看?”崇禎平淡的語氣響起。
趙凈哪里看不出來崇禎的意思,或者說,在場的人,都清楚崇禎對于韓爌的話不滿意。
見崇禎點他的名,趙凈情知該得罪的已經(jīng)得罪,不差這一點,便抬手道:“敢問陛下,徹查,還是由三法司主理嗎?”
趙凈的話,不言而喻。
三法司的三位堂官,頓時目露冷意。
崇禎陡然醒悟過來,沉聲道:“王承恩,由你提督刑部,徹查錢謙益一案,務(wù)必給朕查的清清楚楚!”
一直悄無聲息,如同透明人的王承恩側(cè)過身,道:“奴婢領(lǐng)旨?!?
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三人臉色不太好,默然不語。
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脫離他們的掌控了。
而改變他們計劃的這一切的,就是這個不起眼,他們一直不怎么在意的趙凈!
趙凈感受到了他們充滿寒意森然的目光,選擇了無動于衷。
這種時候了,在意也沒有意義。
反倒是崇禎,令趙凈心里暗自搖頭。
他提及還是由三法司主審,其實是想誘導(dǎo)崇禎將人提到鎮(zhèn)撫司或者東廠去審問,不曾想,這兩個特殊機構(gòu),絲毫不在崇禎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由于這兩個特殊機構(gòu)過于敏感,趙凈也不能直接點出,只能到這里。
人關(guān)在刑部,即便由王承恩提督,可操作的空間還是太大,錢謙益到底能不能定罪,還難說的很。
不過崇禎很高興,這一次,沒有被這些朝臣牽著鼻子走,終于做主了一回。
他端坐筆直,欣賞著這些人的面上難色,開懷的笑道:“趙卿家多次檢舉奸邪有功,升任吏科都給事中,三等功記錄在案?!?
趙凈眉頭忍不住的狠狠一跳,看著崇禎,心里忍不住的吐槽。
我為你辦了這么多事,你就這么明晃晃,水靈靈的把我賣了?
果然,趙凈又感覺到了更加冷漠的目光,還是不得不抬手道:“臣領(lǐng)旨,謝恩!”
可以清晰的預(yù)見,他未來的仕途,一定會充滿坎坷,要是有人膽大,說不定還得橫尸街頭。
不止是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看著這個近來聲名漸起的年輕人,韓爌,錢龍錫也回過頭,目光若有審視意味,仿佛的第一次,真正在意這個初入仕的牛犢。
溫體仁站在趙凈身前,眼簾低垂,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緊。
因為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人,他準(zhǔn)備好的后手非但沒有發(fā)揮用處,反而令陛下對他產(chǎn)生了失望情緒!
崇禎哪里考慮得到那么多,心情舒暢之下,道:“韓卿,‘逆案’,能否在年底之前了結(jié)?”
韓爌抬起手,道:“回陛下,臣已命三法司,重新復(fù)核‘逆案’,直到確認無誤,便可上書陛下圣裁?!?
“要多久?”崇禎緊追著問道。
這是他繼位以來,做的最大,最正確,最籠絡(luò)人心的事,同時,也是他英明神武的由來!
朝野矚目,萬民期待,崇禎一心想要盡早結(jié)案!
韓爌神色如常,轉(zhuǎn)身看向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三人,道:“你們覺得的還要多久?”
喬允升慢悠悠的抬起眼皮,道:“回陛下,閣老的話,刑部累積的案卷多達數(shù)千份,人手不足,力有未逮,臣分請六科一道復(fù)核。吏科,主要負責(zé)崔呈秀案。”
崇禎立即回想起來,看向趙凈道:“趙卿家,崔呈秀一案,要復(fù)核多久?”
趙凈故作沉吟,一臉的分析模樣。
實則心里暗緊,這個案子是喬允升強塞給他的,明顯的藏著陰謀。
現(xiàn)在又在崇禎面前公然提及,趙凈不得不警惕萬分!
“陛下,”
趙凈沒讓崇禎等太久,好不容易刷的好感不能就沒了,抬起手,道:“臣已復(fù)核了十分之一左右,年底之前,大概能夠復(fù)核完畢?!?
“好!”
崇禎大喜,又看向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三法司的三位主官,沉聲道:“年底之前,朕要看到你們的奏疏,徹底了結(jié)‘逆案’!”
曹于汴,康新民,喬允升等人對視一眼,三人都從彼此的目中看到了遲疑以及凝重。
“臣等領(lǐng)旨。”面對崇禎的施壓,三人只能抬手應(yīng)命。
一口氣成功解決了兩件事。
崇禎高興不已,滿臉笑容的直接站起來,道:“諸位卿家,今日天氣正好,御花園梅花盛開,咱們一同去賞一賞如何?”
韓爌道:“陛下,內(nèi)閣事務(wù)繁多,臣恐不能陪同?!?
崇禎一頓,旋即笑著道:“韓卿說的是,那你們都去忙吧,朕去賞一賞?!?
說著,大步離去。
高宇順等人陪同,簇擁著他離開。
崇禎一走,暖房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趙凈身上。
趙凈只覺頭皮發(fā)麻,渾身僵硬,四肢冰冷。
韓爌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的看了趙凈一會兒,抬腳離去。
其他人幾乎如出一轍,跟隨在韓爌身后。
溫體仁在最后,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等這些大人物走出了暖房,趙凈才長吐一口氣,這才驚覺,頭上冷汗涔涔,后背都濕透了。
‘麻煩大了……’
趙凈心頭惴惴,用鼻孔大口呼吸,緩解逐漸消退的恐懼。
好一會兒,趙凈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崇禎的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