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是煎熬。
后院值房的趙凈已經完全沒有心思翻閱卷宗，站在窗前一直看著前堂方向。
他心里在不斷推敲，思索著他的對策。
而前堂內，高宇順坐在那不動如山，閉著眼，靜靜等候。
姚菁站在他邊上，時不時向外看。
一個小吏，悄悄出現在門口，給了姚菁一個眼神。
姚菁不動聲色的向高宇順輕聲道：“高公公，那個，有些事務需要下官……”
“去吧。”高宇順眼也不爭的道。
姚菁連忙答應一聲，快步出了大門。
他將小吏拉到一旁，急聲問道：“怎么樣了？”
小吏道：“回主事，消息都傳出去了，還沒有回信。那趙凈發現供狀了，但是沒有銷毀，只是站在窗口，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姚菁有些焦慮，道：“盯著他，只要他敢亂來，沖進去拿他個人贓并獲。尚書、侍郎來了，馬上通報我，不得耽誤。”
“是。”小吏道。
姚菁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激動又緊張。
籌劃了這么久，終于要到最后一刻了。
姚菁稍稍冷靜了一陣，便又回到刑部大堂，謹慎的站在高宇順不遠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門外終于來了兩個人。
一個白發蒼蒼，佝僂著腰的老者，腳步蹣跚，行動遲緩——刑部尚書喬允升，他已經七十七歲了。
另一個，則是丁啟濬，跟在喬允升身后側，一步不敢多走，一臉的敬重之色。
聽到腳步聲，高宇順睜開眼，看到喬允升，慢慢站起來。
喬允升艱難邁過門檻，來到近前，睜大眼看著高宇順，聲音沙啞，氣喘吁吁，道：“高公公？”
高宇順對于這位，客氣了不少，抬手道：“喬尚書，正是小人，叨擾了。”
喬允升左右看了一眼，道：“事情，我在路上聽說了，該怎么辦，還請高公公說個章程。”
高宇順見喬允升一推二六五，哪里讓他如意，道：“喬尚書，之前你親口告訴曹公公，那趙實是閹黨一事，查無實據。”
喬允升嗯嗯兩聲，睜大雙眼，用力說話，道：“是有這回事，我讓右侍郎丁啟濬去查的，丁啟濬，你來說。”
丁啟濬連忙抬手向喬允升，高宇順，道：“回尚書，高公公的話，下官之前確實親自去查，并無實證，只是一個閹黨攀咬。至于這一次，兵科都給事中的彈劾，下官也很意外，已命人詳查。”
高宇順余光掃了眼這個丁啟濬，知道這是出手人之一了，道：“查的怎么樣了？”
丁啟濬頓時板直身體，向著姚菁作威嚴狀，道：“查的怎么樣了？”
姚菁立即道：“回丁侍郎的話，查到一份供狀，是前幾日剛剛審訊出來的。”
說著，門外的小吏，端著盤子進來，舉到丁啟濬面前。
丁啟濬看著那張攤開的供狀，并沒有伸手，而是接過盤子，轉遞給喬允升，道：“請尚書過目。”
喬允升頭也不抬，道：“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
丁啟濬順勢將盤子轉向高宇順，道：“高公公請過目。”
高宇順抱著拂塵，將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置身事外，看的分明，姚菁，丁啟濬，喬允升，這三個人，至少有三十個心眼。
高宇順也不看，道：“來人，去將那趙實帶來。你們刑部將趙凈放出來，一同隨我入宮，面見圣上吧。”
喬允升沒說話，一副年紀大耳聾聽不清模樣。
丁啟濬知道喬允升想要躲，只得與姚菁道：“去，將人帶出來。”
姚菁低著頭，道：“是，下官這就去。”
高宇順抱著浮塵，面色不動。
事情到了這里，他已經隱約看清了一些。
這喬允升應當是不知情。
丁啟濬至少是知情，而那姚菁，是具體實施的人。
‘那就好，只有一個丁啟濬，他本就被陛下厭惡，只要辯駁等當，趙氏父子或能逃得一命。’高宇順心中暗道。
姚菁帶著刑部衙役，在趙凈的注視下，沖入了值房。
“拿下他們二人！”
姚菁大喝，滿臉正色，不見以往的諂媚堆笑。
刑部衙役，直接鎖拿趙凈與趙常，.套上了手銬腳鐐。
“主事，快看這個！”一個衙役發現了書桌上的那份供狀，轉身拿給了姚菁。
姚菁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喝道：“趙凈，你窩藏你父罪證，可知罪！？”
趙凈被扭送到姚菁面前，笑著道：“我這已經是第二次被鎖了。”
“冥頑不靈，帶走！”姚菁懶得與趙凈廢話，押著他直奔前堂。
趙常雙腿都軟了，整個人在哆嗦。
這是，這是要被押進宮，去見皇帝啊！
趙凈被推搡著來到了正堂，看到了丁啟濬，也看到了高宇順。
丁啟濬根本不看他，正對著高宇順。
喬允升頭也不回，仿佛太困，已經在輕輕瞌睡。
高宇順裝作不認識趙凈，道：“為何上鎖銬？”
姚菁上前，將從趙凈值房‘抄’來的供狀遞給高宇順，道：“回高公公，這趙凈藏匿其父的罪證，被下官人贓并獲。”
關在你刑部，藏匿了這份供狀，還人贓并獲？
高宇順眼神冷光一閃，是當我傻子？
高宇順不上當，不接不看，道：“趙實很快就要到了，諸位還有什么要說，或者其他什么人證物證？”
喬允升仿佛沒聽到，繼續在那點瞌睡蟲。
丁啟濬對這個尚書心里厭煩，微笑著道：“高公公，還有那個人證。”
高宇順道：“刑部尚書，右侍郎，主事，人犯，趙氏父子，還有其他人嗎？”
丁啟濬想了想，道：“沒有了。”
趙凈道：“還有兵科都給事中陳童。”
高宇順故作想起來，道：“他也是彈劾你的人。”
“是。另外，他可以放走吧？”趙凈指著趙常道。
趙常一臉緊張，不敢說話。
高宇順看向丁啟濬。
丁啟濬稍稍遲疑，道：“一個小吏而已，不配面見陛下。”
刑部衙役上前，給趙常打開了鎖銬。
趙常沒走，只是滿目不安的看著趙凈。
趙凈輕輕點頭，并不言語。
“走吧。”
高宇順率先抬腳，向外面走去，他身后是內侍以及錦衣衛。
接著才是喬允升，丁啟濬，最后的姚菁。
一眾人浩浩蕩蕩出了刑部，引來無數圍觀，而刑部的動靜，早已經傳遍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錢謙益這會兒正在去內閣的路上，目不斜視的道：“有多少把握？”
瞿式耜道：“老師放心，這一次，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