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賞罰

南京城破，弘光逃到了黃得功軍營。黃得功大驚：“陛下死守京城，事尚可為，奈何聽奸人言，倉卒到此！”

高弘圖的心思也是一樣的。

高弘圖不是沒有經歷兵事大臣。他守過膠州城。此刻在高弘圖的心中，杭州城中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就是他朱以海。

亂兵可撫，餉銀可湊。但，臣等正欲死戰，陛下卻已先走，那就什么辦法都沒有了。

朱以海低聲說道：“高公，孤與高公都是山東人。祖宗寢陵在北，孤想回家，高公不想嗎？”

“孤視高公為長輩，說一句心里話，請高公放心。不管高公帶來一文錢也好，百萬兩也好，有一個人援軍，還是十萬援軍也好，孤都會死守杭州的。不會過錢塘江一步。生，生在杭州。死，死在杭州。”

“現在，高公可以跟孤說實話了嗎？到底有多少。孤好有個計較。”

高弘圖因為衰老而渾濁的眼神，忽然清明了幾分。

他此刻看朱以海的眼神。有幾分重新認識朱以海的感覺。他萬沒有想到，朱以海能看穿他的演技。

作為老臣，當過首輔，政治上的老油條了。從來沒有在騙人的時候被人拆穿的窘迫。

只是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已經沒有欺瞞的必要了。他一副慚愧之極的樣子，說道：

“老臣死罪。只有餉銀兩萬兩有余，援軍只有王之仁，張名振兩部可以立即調動，其他各路義軍，剛剛招募，根本不能上戰場。”

“只是韃子近在眼前，王，張兩部，恐怕要數日，甚至十天半個月之后，才能到杭州來。”

朱以海扶起高弘圖說道：“先生何罪之有，先生在數日之內，安撫三府。為孤爭取了后援。是大功一件。”

“這已經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了。”朱以海心中暗道。

他反復思量，決心來杭州。

是相信杭州可以守住的。但他沒有想到，高弘圖這樣的老臣的能力遠在他預期之上。

就明朝大臣的能力而言，崇禎朝大臣遠勝南明諸位的。

高弘圖或許在崇禎朝不算什么。但要比當年魯王小朝廷很多人強太多了。以他資歷，幾乎所有文臣見了都要稱呼一聲前輩。這也是高弘圖能夠迅速整合紹興，寧波的原因。

“臣請殿下為張國維，等人授官任職。填充朝廷。”高弘圖說道：“請殿下放心，臣答應殿下的百萬餉銀，十萬援軍，是絕對會有的。”

這其實也是高弘圖原來的心思。

先扯個謊，然后慢慢填上。

什么叫撒謊，騙人，欺君。這叫向上管理。

朱以海說道：“一切聽高先生的。不過，此人。”朱以海點了一個名字，說道：“孤要帶在身邊。”

朱以海點的名字，正是張煌言。

高弘圖自然不會在區區小事上與朱以海作對。立即答應下來。

這些事情，交給先生，孤放心，而今軍中事優先。賞不逾時。”朱以海說道：“先生既然來了，跟孤一起，給方營將士發賞錢吧。”

高弘圖是絕頂聰明人。聞弦音而知雅意。

區區發餉之事，用得著皇帝親自上嗎？

所以，朱以海意在何處，已經很明白。高弘圖在亂世中領過兵，對軍中的事情，自然很明白。對方國安的成色，更明白。心中更贊同朱以海主抓兵權。

自然要幫個場子。

“老臣明白。”

片刻之后，校場之上。

方國安麾下除卻守城將士全部在這里了，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看不出有多少人。

張家玉為首的朝廷下層官員全部安排到了。坐在一張張長桌后面。

而身后卻是一個個箱子，全部打開。

一箱箱銅錢，銀兩。在烈日之下，散發出誘人的光芒。

朱以海登上高臺。

方國安，與高弘圖分立兩側。

方國安心中有些迷糊。軍中發餉之事，他自然是贊同。給錢誰不贊同。

但是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不應該直接將餉銀給他。讓他給下面分嗎？

高弘圖說道：“現在大戰在即，應該激勵士氣。讓將士們看到真金白銀，才行。”

方國安當時說，對。

監國殿下又告訴他。只要打敗韃子，他做主將城外良田分萬畝給方家。從方國安以下，人人有份。還要他想要什么爵位。等打贏之后，他給安排。

如此就不要跟將士們搶一點軍餉了。

也對。

但好像一切都對。

又好像有很多地方不對。

似乎并不是僅僅是不貪污一點軍餉的問題。

方國安在軍事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至少知道怎么打仗。但是在其他方面就不行了。根本不能抵擋高弘圖這個老油條。加上朱以海這重生者的混合雙打。

迷迷糊糊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還沒有反應過來。

對方國安部的將士來說，他們對方國安有多忠誠？無非是吃誰餉，聽誰的話。

現在朱以海親自發餉，時間長了。他們會聽誰的話？

朱以海登上點將臺，大聲說道：“馬漢。”

“末將在。”馬漢大聲說道。

朱以海說道：“馬漢斬首三級。賞銀三百兩，陣前救駕，賞七百兩。記功一次。待來日升遷。”

“臣謝主隆恩。”

馬漢喜氣洋洋的走了。

朱以海將將士的賞錢與撫恤親手發放之后，然后宣布發餉。

早就等候多時的士子，排隊上前。張家玉等文官，按照花名冊。報名發錢。

這不僅僅是發餉，也是摸底。

看方國安到底有多少部隊。

但也僅僅是摸底。畢竟大戰之前，用人之際，既往不咎。

等忙到下午時分。將杭州府庫以及高弘圖帶來的錢全部發光了。只剩下兩三千兩以及一些糧食。

但是，朱以海并不覺得這錢花得不值得。

眾所周知，明軍的戰斗力與軍餉領取比例成正比。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敵，就從方國安部來說，崇禎十七年之后，就沒有正經領過餉銀，都不說欠了多少餉了。而要問，領過多少餉銀。

而今發餉，也僅僅是補發三個月的而已。

這筆錢砸下去，方國安部的士氣，肉眼可見的提高了。

此時朱以海對周其仁點點頭。

周其仁一聲令下，朱以海的親衛頓時沖進軍隊中，片刻之后，拉出幾十個士卒，按在太陽下面。

校場上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