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高宏圖
清泰門之戰(zhàn),可以說崇禎十七年來,少有的勝仗。
但問題接踵而來。
“已經清點出來,斬首三十七級。戰(zhàn)死千戶一員,百戶三員,將士二百一十三人。”熊汝霖作為臨時的兵部尚書做出總結,說道;“現在需要立即賞銀。韃子首級百兩。一共有三千七百兩,再加上撫恤,以及其他費用。這一戰(zhàn)一共要出一萬兩。”
“杭州府庫中,只有三千多兩銀子,還有五千石糧食。”
“根本不夠賞格。”
“為什么不夠?”朱以海皺眉說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府連一萬兩銀子都沒有嗎?”
“殿下,自從崇禎十五年后,朝廷對地方上的收割,無所不用其極。南渡以來,馬士英當政,為了養(yǎng)四鎮(zhèn)大軍,更是對地方敲骨吸髓。各地府庫,有一兩都調入南京。杭州能有幾千兩已經不錯了。”
大明崩潰是從財政崩潰開始的。
這就形成一個很詭異的情況。
李自成能從北京收刮數千萬兩,以至于帶都帶不走。
清廷一占據內地,立即兵強馬壯。而這些地方在明朝手中,連維持都困難。
要想打敗韃子,財政問題甚至要比前線問題更重要。
問題是,韃子就在眼前。現在不是處理這個的時候。他必須要需要一筆錢。一筆快錢。先熬過這個難關再說了。
這筆錢從什么地方來啊?
“報,高首輔到了。”
朱以海心中一動,立即說道:“快請。”
片刻之后,一個滿頭白發(fā)身體高大的老人大步走來,說道:“臣高弘圖拜見殿下。”
“臣為殿下賀杭州大捷。”
朱以海說道:“高先生,請起。”
高弘圖起身說道:“殿下,臣可以看一眼捷報嗎?”
“那是自然。”
朱以海立即讓周其仁將捷報送到高弘圖手上,高弘圖看了一眼,立即皺眉,說道:“劉大人,這個你看過了沒有。”
劉宗周說道:“已經看過了,絕無一字虛假。”
高弘圖嘆息一聲,說道:“本來殿下起復我為首輔,占了劉公的位置,我還覺得慚愧。而今看來,劉公果然不是首輔之才。來人,上筆墨。”
立即有人送上筆墨。
高弘圖立即在捷報上圈了一個零。
于是,斬首三十七級,變成了三百七十級。
須知,袁崇煥寧遠大捷,斬首也不過二百余級。
“這------”劉宗周方正大儒,絕不忍受下面虛報。更不要說,當著他的面篡改。立即說道;“高首輔,你這是何意?”
“當今之時,正是需要用雷霆手段,振奮人心的時候。一定,必須,有一場大捷,讓天下人知道,韃子不是不能打的。如果沒有,就造出來一場。”高弘圖說道:“而今兩國交戰(zhàn),無所不用其極,劉公,你不能做宋襄公。”
劉宗周沉默。
這道理他都知道,他一輩子主張慎獨,讓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實在是難為他了。
朱以海解圍道:“先生來的正好,正有一處難題,還請先生教我。”
“殿下請講。”
朱以海將賞銀的情況告訴了高弘圖,高弘圖早有預料,說道:“殿下,臣此來,并不是空手而來。殿下請看。”
高弘圖將一個折子呈上。
是一個勸進折,內容都是套話。勸進朱以海登基。但是署名卻很多。
“張國維。”前世首先擁立他的大臣。更是在江上之敗后殉國。
“錢肅樂。”前世錢家破家為國。滿門忠烈。
“孫嘉繼。”前世孫卿生死相隨,不離不棄,憂病而死。
這是這個名單上大部分人的下場。
都不是好下場。
還有一些名字靠后的。
卻讓朱以海刻骨銘心,生生死死難以忘記的。如張煌言。他今年二十五歲,還是一個舉人。在這名單倒數幾行中。
數以百計的名字中。將寧波,紹興,金華三府的大族一網打盡。就有了這一份名單。
不僅僅有文臣,還有武將。
定海總兵王之仁,石浦游擊張名振。
這都是他前世的老班底。
他都太了解。
他兵敗投奔鄭成功后,除卻少數幾人,都不在了。
他最想夢見他們,在夢里說說話也好。又最怕夢見他們。萬一問起:殿下,你打敗韃子沒有?
朱以海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此刻再次看見,無數畫面在朱以海心頭閃過:“朱以海。”他自己在心中對自己說:“看著他們。你怎么敢不殺韃子。”
朱以海微微抬頭,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臣不僅僅帶來三府民心,還帶來了餉銀百萬,援軍十萬,蓄勢待發(fā)。請殿下稍待片刻,不日援軍必至。”高弘圖朗聲說道。
朱以海心中暗道:“等等,紹興,寧波這些地方的底子,我比你熟,餉銀百萬也就罷了,真將地面上刮干凈,未必沒有,但是援軍十萬,從何說起?”
“恐怕各路義軍連一個架子都沒有吧。”
前世,朱以海就是杭州淪陷后不久在紹興監(jiān)國,雖然沒有力挽狂瀾,但在紹興堅持了一年多時間。算起來,比弘光在南京堅持的時間都長。紹興,寧波等地,現在有多少人力物力兵力。大體還是有譜的。
朱以海怎么可能不知道?
朱以海一看高弘圖的樣子,頓時明白了。說道:“將這個好消息傳遍全城。高首輔,孤想和你談談。”
朱以海將高弘圖請入內室,朱以海問道:“先生,到底籌集了多少餉銀與兵馬。”
“殿下,臣說過了,餉銀百萬,援軍十萬。”
高弘圖義正言辭,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說道。
大有指天發(fā)誓的意味。
朱以海越發(fā)確定了高弘圖的想法。
高弘圖是怕他朱以海三分鐘熱度,被韃子嚇破膽。想辦法給自己壯膽。有沒有,先吹起來再說。
朱以海心中好笑。自從重生以來,他最怕的事情,就是身邊的人抗清意志不堅決,又是殺人,又是哄騙,才支撐起杭州這個攤子。沒有想到高弘圖的擔心也是一樣的。他也想哄著自己抗清。
忽然又有一絲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