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 (美)菲利普·迪克
- 6380字
- 2024-11-07 17:14:03
床頭的情緒調節器通過自動警報系統送出一股歡快的小電流,喚醒了里克·德卡德。他嚇了一跳——突然被弄醒總會嚇他一跳——身穿五彩睡衣從床上起來,站著伸了個懶腰。他妻子伊蘭在她的床上睜開灰色的眼睛,這雙眼睛里沒有任何快樂,她眨眨眼,然后呻吟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你的潘菲爾德設得太弱了,”他對妻子說,“我來重設一下,等你醒來就會——”
“你別碰我的設定。”她的聲音尖銳而刺耳,“我不想醒。”
他在她身旁坐下,俯身看著妻子,輕聲解釋:“把電流設得足夠高,你就會慶幸自己能醒來,這就是它的原理。設到C擋,它能打破不讓你恢復意識的一切障礙,反正對我來說是這樣的。”他感覺很好——為了應付外部世界,他設置了D擋——親昵地拍了拍她露在外面的蒼白肩膀。
“該死的警察,把你的臟手給我拿開。”伊蘭說。
“我不是警察。”此刻他感到自己很容易生氣,盡管他的設定里沒有暴躁。
“你比那些警察還壞,”他妻子說,依然閉著眼睛,“你是警察雇用的殺手。”
“我這輩子從沒殺過人。”他的氣惱已經上升到了直接的敵意。
伊蘭說:“對,你只殺可憐的仿生人。”
“但是我發現,我帶回家的賞金,你花起來可從來不猶豫,天曉得你在你那些心血來潮的愛好上燒了多少錢。”他起身,走向他的情緒調節器的控制臺。“可就是不肯存錢,”他說,“否則咱們可以買一只真羊,換掉樓上的那只電子假羊。我努力往上爬了這么多年,掙的錢卻只夠養一只電子動物。”他在控制臺前猶豫了,不確定該撥什么號碼,是抑制丘腦(能消除憤怒的情緒)還是刺激丘腦(能把他變得足夠可憎,從而在爭吵中獲勝)。
“要是你把惡意往高里調,”伊蘭已經睜開眼睛,望著他的一舉一動,“那我也一樣往高里調。我會調到最高,然后咱們可以鬧得不可開交,相比之下,以前吵的那些架什么都不是。你盡管去調,看看誰怕誰。”她飛快地爬起來,跳到她的情緒調節器的控制臺前,目光炯炯地瞪著他,等待他的反應。
他嘆了口氣,在她的威脅面前認輸了。“我還是按我今天的日程表調參數吧。”他查了查1992年1月3日的日程表,發現今天需要的是公事公辦的專業人士態度。“要是我按日程表調節情緒,”他警惕地說,“你能同意也這么做嗎?”他等待妻子的回答,他相當謹慎,不會在妻子同意前確定自己的參數。
“我今天的日程表上是六個小時的自責和抑郁。”伊蘭說。
“什么?你為什么要安排這個?”這完全違背了情緒調節器的設計目的。“我甚至不知道還能這么設置。”他煩悶地說。
“一天下午,我坐在家里,”伊蘭說,“當然正在看《老友巴斯特和他友善的好友們》,他正在說他有個重大新聞要告訴大家,然后那個惡心的廣告突然插進來,就是我特別討厭的那個,你知道的,江河郎中[2]鉛護襠。于是有那么一分鐘,我干脆調了靜音。然后我聽見了建筑物——這座建筑物的聲音,我聽見了……”她打了個手勢。
“許多空蕩蕩的公寓房間。”里克說。有時候夜里應該睡覺的時候,他也會聽見它們的聲音。不過在如今這個時代,一座公寓樓有一半住戶,就已經算是人口密度很高了。在戰前的城郊居住區,很多建筑物從上到下連一個人都沒有……反正他是這么聽說的。這種信息他只想要二手的,和絕大多數人一樣,他對親身體驗不感興趣。
“我把電視調為靜音的那一刻,”伊蘭說,“恰好處于382號情緒中——我剛撥出這個號碼。因此,盡管我理智上聽見了空虛,但我并沒有真正感受到它。我的第一反應是謝天謝地,我們買得起潘菲爾德的情緒調節器。不過后來我意識到這個狀態很不健康:感覺到生命的缺失——不僅是在這座樓里,而是在所有地方,但對比毫無反應。你明白嗎?我猜你不明白。總之這個狀態曾經被視為精神疾病的癥狀,人們稱這種疾病為‘適當情緒缺失癥’。于是我讓電視繼續靜音,正對著情緒調節器坐下,開始做實驗。最后我找到了設置絕望的方法。”她原先憂郁精致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就好像她實現了什么偉大的目標:“于是我把它放在我的日程表里,一個月兩次。我認為這么長的時間很合理,因為我需要感覺絕望——對一切的絕望,對所有聰明人都已經移民而我還留在地球上的絕望。你覺得怎么樣?”
“但是像這樣的情緒,”里克說,“會讓你沉迷其中,忘記用機器把自己拉出來。像那樣對現實的絕望,是不會自己停止的。”
“我設定了三小時后自動重置情緒,”妻子回答得很流暢,“481狀態。能認識到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性在等待我,懷著新的希望——”
“我知道481是什么。”他打斷妻子的話頭。他設定過許多次這個組合,他對481狀態的依賴性很強。“聽我說,”他在床邊坐下,握住妻子的雙手,拉著她在身旁坐下,“就算設定了自動切斷,但無論如何,體驗抑郁還是非常危險。別管你的日程表了,我也忘記我今天的安排,咱們一起設個104,好好享受一下,然后你保留這個狀態,我調回工作需要的一貫態度。這樣的話,我會想要爬上屋頂看一眼羊,然后去辦公室。與此同時我會知道你不是坐在家里發呆,連電視都不開。”他松開妻子修長纖細的手指,穿過寬敞的公寓,來到還能依稀聞到昨晚的煙味的客廳。他彎腰打開電視。
伊蘭的聲音從臥室傳來:“我受不了在早餐前看電視。”
“撥888,”里克說,等待電視機預熱,“無論電視里演什么都想看下去。”
“我這會兒什么都不想撥。”伊蘭說。
“那就撥個3。”他說。
“我為什么要刺激我的大腦皮層,讓我想要調整情緒?我說了我不想撥號,我最不想撥的就是這個號,因為只要撥了它,我就會想要撥號,而現在我最不想要的就是撥號的欲望。我只想坐在床上,盯著地板發呆。”她的聲音變得尖銳,透露出一絲沮喪的意味,而她的靈魂已經凝結,身體停止移動,難以抗拒的惰性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張無所不在的沉重巨網。
他調大電視的音量,老友巴斯特洪亮的聲音充滿了房間:“嗬,嗬,伙計們。現在來簡單說說今天的天氣。貓鼬衛星報告說,放射塵在接近中午時格外嚴重,之后逐漸減輕,因此非要冒著危險出門的伙計們,你——”
她出現在他身旁,長睡袍像輕煙似的拖在背后。伊蘭伸手關掉電視:“好吧,我投降,我撥。你要我撥什么都行,忘乎所以的性高潮?……我的心情太差,連這個都能忍受。管他的。能有什么區別呢?”
“我去給咱倆撥號。”里克說,領著她回到臥室。他在她的控制臺上撥了594——在所有事情上欣然接受丈夫的超凡智慧。他在自己的控制臺上撥了工作需要的銳意進取,不過他其實并不需要,這本來就是他習慣成自然的態度,有沒有潘菲爾德大腦刺激科技的幫助都一樣。
……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與妻子拌嘴耽擱了他寶貴的時間——他穿上冒險外出所需的各種行頭,其中包括埃阿斯級的江河郎中鉛護襠,然后上樓去屋頂的天棚草坪看他的電子羊“吃草”。這臺精密的機器正在啃青草,偽裝出來的滿足表情騙過了樓里的其他住戶。
當然了,其他住戶的動物有一些無疑也是電子贗品。他從不去打探這種秘密,就像他的鄰居們也從來不會打探他的羊到底是不是真東西。那是最沒禮貌的行為。比起問別人的牙齒、頭發或內臟器官是不是原裝的,問“你的羊是真的嗎?”甚至更加失禮。
晨間的灰色空氣遮蔽了太陽,裹挾著放射性塵埃,在他周圍噴涌,刺激著他的鼻子。他不由自主地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好吧,這么說似乎有點兒言過其實了,他心想,并走向一塊特定的草皮,這塊草皮和樓下那套大得不相稱的公寓一樣,都是他的財產。塵埃是終末大戰的遺產,放射性已經變弱。沒能熬過來的人多年前就灰飛煙滅了。而對現在這些強壯的幸存者來說,變弱后的塵埃只能干擾一下神智和遺傳特性了。盡管他穿了鉛護襠,但毫無疑問,塵埃還是會滲入他的身體,他一天不移民,積累的塵埃就會給他一天的輻射污染。到目前為止,月度體檢都說他一切正常,還是個能在法律允許范圍內繁衍后代的人。然而,舊金山警察局的醫生隨時有可能會在某個月得出相反的結論。放射性塵埃無處不在,每時每刻都在把正常人改造成特異人。最近甚囂塵上的新口號是“要么移民,要么退化!你自己的選擇!”,海報、電視廣告和政府垃圾郵件里全都在這么嚷嚷。話當然是大實話,里克心想,同時打開小牧場的鐵門,走向他的電子羊。但我不能移民,他在心里說,因為我的工作。
隔壁牧場的主人和他打招呼,那是他的鄰居比爾·巴伯。他和里克一樣,也是一身工作裝,同樣在上班的路上順便看一眼寵物。
“我的馬懷孕了,”巴伯興高采烈地指著高大的佩爾什馬說,它站在那兒,茫然地望著虛無,“你覺得怎么樣?”
“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有兩匹馬了。”里克說。他已經走到了他的羊身旁。它臥在地上反芻,機警地盯著他,希望他帶來了燕麥片。這只假羊有個針對燕麥的激勵線路,只要看見燕麥片,就會一骨碌爬起來,慢悠悠地走向他,整套動作既真實又可信。“這只母馬懷上了誰的種?”他問巴伯,“過堂風嗎?”
“我買到了全加州最優質的公馬精液,”巴伯答道,“通過我在州畜牧管理委員會的內部關系。記得上周他們的檢查員來這兒檢查朱迪的情況吧?他們急著想要它的馬駒呢。它是一匹無與倫比的好馬。”巴伯親昵地拍了拍馬的脖子,它把腦袋貼在他肩上。
“沒考慮過賣掉你的馬嗎?”里克問。老天在上,他太想擁有一匹馬了——事實上,任何動物都行。擁有和養護假動物會讓你越來越沮喪,然而從社交的立場說,在搞不到真動物的情況下,你也只能用假動物來充數。他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養下去。就算他本人不在乎,也必須為了妻子著想,伊蘭很在乎——在乎得不得了。
巴伯說:“賣馬?那是不道德的。”
“那就把馬駒賣掉。養兩只動物比不養更不道德。”
巴伯困惑地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養兩只動物,甚至三只、四只,更何況還有弗雷德·沃什伯恩這樣的人,他是我弟弟工作的海藻處理廠的老板,他有五只呢。你沒看昨天的《紀事報》嗎?上面有一篇文章,說的是他的鴨子。據說那是西海岸最重和最大的紅面鴨。”他眼神呆滯地說著,想象著能擁有這么一只動物的美妙景象,漸漸墜入了恍惚狀態。
里克從外套口袋里翻出《西德尼獸禽目錄》的一月增刊,這本書他看了無數遍,已經皺皺巴巴的了。他在索引里查到“馬駒”(見馬,后代),不一會兒就知道了全國指導價。“我能用五千美元從西德尼公司買到一匹佩爾什馬駒。”他大聲說道。
“不,買不到,”巴伯說,“你仔細看價目表,那是用斜體印的。意思是他們沒有庫存,假如有庫存,那就是這個價。”
“要么這樣,”里克說,“我一個月付你五百美元,連續十個月。按目錄里的全價。”
巴伯憐憫地說:“德卡德,你對馬一無所知。西德尼沒有佩爾什馬駒的庫存是有原因的。沒人會出售佩爾什馬駒——哪怕是按目錄的價格。它們太稀少了,哪怕是相對較差的那些也一樣。”他趴在兩人之間的圍欄上,用手勢加強語氣:“我養朱迪已經三年了,這么多年來,我從沒見過它這個品質的佩爾什母馬。為了買它,我專程飛到加拿大,然后親自開車把它運回來,以確保它不會在路上被劫走。要是帶著這么一只動物出現在科羅拉多或懷俄明附近,他們會為了得到它而干掉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在終末大戰之前,曾經有過成百上千——”
“但是,”里克打斷他,“你都快有兩匹馬了,而我卻一匹也沒有,這違反了默瑟教的基礎神學和道德架構。”
“你不是有你的羊嗎?媽的,你可以走你自己人生中的登山小道,等你抓住共情箱的兩個把手,就能無限接近榮光了。要是你沒有那只羊,我還能在你的話里找到一點兒邏輯。是的,假如我有兩只動物,而你一只都沒有,那我就是在阻礙你和默瑟的真正融合。但這座樓里的每一戶人家——我算一算,差不多五十戶,要是我沒算錯,每三套公寓有一戶住人——咱們每一戶都有一只動物,種類是另一碼事。格雷夫森有他的雞。”他往北指了指。“奧克斯和他老婆有條紅毛大狗,一到夜里就叫喚。”他沉思片刻,“我記得埃德·史密斯的公寓里有只貓——至少他是這么說的,但沒人見過。也許他只是假裝有。”
里克走到羊的身旁跪下,在厚實的白色羊毛里摸索——至少羊毛是真東西——終于找到了他在找的東西:機器羊的控制面板。巴伯眼看著他掀開蓋子,露出面板上的元件。“看見了嗎?”他對巴伯說,“現在明白我為什么那么想要你的馬駒了吧?”
巴伯愣了一會兒,然后說:“可憐的家伙。所以它一直是假的嗎?”
“不,”里克說,重新合上電子羊控制面板的蓋子,他站起來,轉身面對他的鄰居,“我以前有一只真羊,我岳父移民的時候送給我們的。差不多一年前——還記得我帶它去看獸醫的那次嗎?那天早上你也在上面,我出來時發現它側躺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你把它扶起來了,”巴伯說,點點頭,表示他想起來了,“對,你把它扶起來了,但它走了一兩分鐘,就又倒下了。”
里克說:“羊會得各種怪病。或者換個說法,羊會得各種各樣的疾病,但癥狀總是一樣的。羊爬不起來了,但你不可能知道情況究竟有多嚴重,是僅僅扭傷了腿,還是快要死于破傷風了。我的羊就是因為這個死的,破傷風。”
“在這兒?”巴伯說,“屋頂上?”
“草料,”里克解釋道,“那次我沒有把鐵絲從草料里擇干凈,留下了一小段,結果格勞喬——我的羊就叫這個名字——被鉤破了皮膚,就這么感染了破傷風。我帶它去看獸醫,它死了,我想來想去,最后找了一家制造仿真動物的商店,給他們看格勞喬的照片。他們造了這東西。”他指了指臥在地上的假羊,它還在專注地反芻,警覺地盯著他,等待燕麥的出現。“做得以假亂真。我花在照顧它上的時間和心思不比以前少。但是……”他聳聳肩。
“畢竟不一樣。”巴伯替他說完。
“不過也很接近。照顧它的時候,感覺沒什么區別。你必須時刻關注它,和你對待真動物的態度一樣。因為它們會出故障,到時候樓里的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已經送修了六次,都是小毛病,但要是被人看見——比方說有一次,音帶壞了,要么就是被污染了,總之它不停地咩咩叫——人們肯定會認為這是機械故障的原因。”他繼續道,“修理店的卡車當然標著‘寵物診所’之類的東西,司機打扮成獸醫,穿著白大褂像模像樣。”他突然想到打卡的時間,于是看了一眼手表。“我要去上班了,”他對巴伯說,“咱們今晚見。”
他走向車子,巴伯急忙在他背后喊道:“呃,我不會對樓里的其他人亂說的。”
里克停下腳步,正想說謝謝,但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伊蘭所描述過的那種絕望,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說:“我也說不準,也許不會有什么區別。”
“但他們會看不起你的。不是所有人,但有些人肯定會。你知道人們怎么看待不養寵物的人,他們會認為你道德淪喪還反對共情。明白嗎?盡管現在不像終末大戰剛結束時那樣,把它算成犯罪行為,但人們還是會對你有看法。”
“上帝啊,”里克無奈地攤了攤手,“我也想養寵物,我一直在找門路買一只。但光是靠我這么一個市政雇員的薪水……”希望我在工作中能再走運一次,他心想。就像兩年前那次,我一個月滅了四個仿生人。他心想,要是我當時就知道格勞喬很快會死……但那時候羊還沒得破傷風,那時候那一截狀如針頭的兩英寸[3]鐵絲還沒有從草料里冒出來。
“你可以買一只貓,”巴伯建議道,“貓畢竟便宜,你查一查《西德尼獸禽目錄》。”
里克平靜地說:“我不想要家養的寵物。我想要我原來的那種大動物。一只羊,要是我能搞到錢,那就養奶牛或公牛犢,或者像你一樣:養一匹馬。”他算了算,干掉五個仿生人的賞金應該就夠了。一個仿生人一千美元,而且是薪水之外的收入。然后我肯定能在某個地方找到某個人,搞到我晝思夜想的東西,就算《西德尼獸禽目錄》里的售價是斜體字。五千美元,他心想,但首先,必須得有五個仿生人從某個殖民星球來到地球。這一點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沒法逼著五個仿生人來這兒,即便我能做到,世界各地還有其他警務機構麾下的其他賞金獵人呢。這五個仿生人必須在北加州住下,而這個區域的高級賞金獵人戴夫·霍爾登必須去世或退休。
“買一只蟋蟀吧,”巴伯打趣道,“或者老鼠。對了,只需要二十五美元,你就能買一只成年鼠。”
里克說:“你的馬也會死,就像格勞喬一樣,毫無預兆地橫死。今晚你下班回到家里,會發現它躺在地上,四腳朝天,就像一只死蟲子。就像你說的,一只蟋蟀。”他大步向前走,車鑰匙握在手里。
“對不起,我大概傷害了你的感情。”巴伯緊張地說。
里克·德卡德沉默不語,猛地拉開懸浮車的車門。他已經沒有話要對這位鄰居說了,他的心思全放在工作上,全放在接下來的這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