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雪珍說她的肚子有點疼的時候，同在家的林欣悅和呂良工兩個人都不好了。

林欣悅自己沒見過別人生孩子，她只看過電視劇生孩子，是好恐怖的事情：“現在有沒有120啊？打120叫救護車吧！”

呂良工則看過別人村里女人生孩子，但是村里生孩子都是找人在家里自己生的：“我出去問問樓下的鄰居，找人來幫忙接生。”

王雪珍是感覺好像有一點點疼，瞧著預產期就是這個星期了，就知道自己要生了的。雖然她自己沒生過孩子，但是這家里三個人，也就她真的看過生孩子，還不止一次。畢竟她鄉下一個女人生個三四個孩子都算是正常的，光她自己就有七個兄弟姐妹。

她站在那里皺著眉頭道：“你們不要急。良工，你光哥沒開摩托去，鑰匙在冰箱后面，你開摩托送我去醫院，我告訴你怎么走。欣悅，你打尋呼臺叫你光哥打電話回家，然后你在家里等電話告訴他，他知道哪個醫院。”

“不要，我要去！萬一中間出什么事怎么辦？”林欣悅很緊張，雖然知道自己妹妹生得順順利利，但是畢竟在她心里生孩子可大可小。

王雪珍嘆了口氣，說：“你進去房間梳妝臺抽屜里面，墊抽屜的報紙下面有戶口本和我的身份證，袋里再拿五百塊錢，你去拿來。我們先去，你叫對面的阿姨幫忙接電話，之后你帶上幾條前幾天買的大毛巾坐摩托車來吧。”

林欣悅忙把證件給了，緊跟著又去敲對門的防盜門。對門的女主人在家，知道了事情，看到王雪珍和呂良工下樓的背影，對林欣悅說：“生孩子而已，沒事的。當年我還是自己走去醫院生的呢！你等一下去我老公店里，我叫老公送你去醫院。”

對面這家夫妻開了間雜貨店兼裁縫店，店就在他們住的綜合樓樓下還沒拆的兩層小破樓。女主人孩子還沒斷奶，她就在家里踩縫紉機，店就給丈夫守。

看著鄰居回屋里抱孩子準備過來家里看電話，林欣悅一邊問道：“真的沒事嗎？”

她笑笑看著林欣悅，說：“沒事！女人總要走這么一遭的，你收拾東西去吧。”

等林欣悅到了中醫院的時候，她不知道婦產科在哪。她隨手撈了一個護士，問了就忙往婦產科趕去。

可是她到了婦產科卻看不到呂良工，忙著轉了兩三圈都看不到人。她急得團團轉，在各個病房瞎逛。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和孩子的啼哭聲，讓林欣悅心里更煩躁了。

此時心里只想著手機好方便，現在要是有手機就好了。大哥大爸爸現在還買不起，就算買得起電話費也很貴。她之前忙著幫忙做生意，覺得一切都是符合這個時代的，都挺好的。

但是現在當需要的時候，又覺得如果自己能賺更多錢，就可以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不需要這么忙亂，就像今天一樣。如果自己也能跟爸爸一樣買八千塊錢的摩托，還能擁有一部大哥大，那么是不是自己就能夠帶媽媽來分娩，也不需要又要找鄰居幫忙，又要在這里慌不擇路地找人。

林欣悅才進了三間病房瞧了兩眼，就被一個護士攔了下來。

“干什么？我看你老是在這里亂晃！”護士瞧她身上背了個大兜袋，又是一間間地看，就覺得很可疑，“你要找誰？”

林欣悅抱緊包，緊張地說：“我……是不是有個叫王雪珍的來這里生孩子？我找她。”

護士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說：“你過來，我看一下。”

護士一邊翻著臺本，一邊問：“她是什么時候進來的你知道嗎？”

“剛才！剛才家里才送她來生孩子的。”

護士啪的一下合上夾板，沒好氣地說：“那你應該去產房，我們這里是生完孩子的。”

“阿？”林欣悅突然懵了，“產房又是在哪里？”

護士給她指了路，說：“下次不要在產科瞎逛，我還以為你要偷小孩呢！”

林欣悅尷尬地笑了笑，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這嬰兒啼哭聲不斷的地方。

林光聽到鄰居說王雪珍去醫院了之后，很快就到了。

而此時王雪珍已經進了產科住院部，孩子睡在媽媽身邊的小床。

“你們這是怎么了……”林光第一眼看到王雪珍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是對比他老婆的狀態和其他床位家屬逗小孩的畫面，她身邊兩個人明顯臉都白了好多。

王雪珍笑著說：“剛才在醫院門口羊水就破了，把良工嚇到了。”

“阿——”

呂良工正在鎖車，一聽到自己老板娘的驚呼，回過頭王雪珍就站在身后，腳下一攤水慢慢流了一地。

嚇得呂良工馬上跑到王雪珍身邊，不知所措：“怎么辦？要生了？！”

“你把車鎖好，扶我進去……”王雪珍感覺比剛才來的時候更疼了一些，但是自己還能忍。

“哦……好好好……”他忙上好鐵鏈，然后把王雪珍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著就往門診走。

門診咨詢臺的護士一看到王雪珍褲子都濕的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叫人拉了一個病床過來。“你做丈夫的怎么回事，你還讓她走過來！抱起來阿！”

王雪珍開口解釋道：“護士，不怪他，我自己覺得我還能走……”

“走著說不定孩子就掉出來了！”雖然這不現實，但是護士故意這么說，就是要說給男的聽，“別愣著不動，把你老婆抱上病床啊！”

可是呂良弓兩只手伸著，又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用，”王雪珍自己慢悠悠地爬上，說，“我自己可以……”說完她就好好地躺在床上。

護士看著呂良工木訥，嘖的一聲，態度很差地說：“你去收費處交錢，然后到產房來。”

林光坐在小床隔壁，一邊聽王雪珍說，一邊看著寶寶。寶寶睡得熟，林光不敢碰她，就抬頭看林欣悅：“那你呢？”

林欣悅雙手掩面，說：“生孩子太嚇人了……”

林光沒好氣道：“又不是你生……”

“你不知道，我生的時候還挺順利的，這孩子也不折騰我。”王雪珍嘴角往上翹，“不過隔壁那個，真的是……叫得太慘了。”

“我一開始以為是媽……”林欣悅說完，眼睛還一眨巴眨巴地泛著淚光。

“隔壁那個產婦叫得太大聲了，我都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也很疼。”

說完，三個人居然異口同聲地嘆了一口氣。

搞得林光一臉懵逼。他很幸運，在無傷無痛無感的前提下，白撿一個女兒。

王雪珍只想在醫院住兩天就好了。一個是自己實在是順產，醫生說沒什么事可以早點出院，不要在這里占床位，二是來看孩子的親戚實在是吵鬧。

先是一樣在醫院，照顧哥哥的陳玉琴，她一看到寶寶就動手開始抱。寶寶咿咿呀呀地哭，哭得滿臉紅。陳玉琴畢竟是兩個孩子媽，最小那個也就比手上這個早出生了半年而已，脫口而出就是：“是個姑娘啊，這小孩真是長得又丑又肉啊。”當然，陳玉琴第一個孩子就是男的，也是林家第一個孫輩。

雖然在韓江市，大家都會一開始就說孩子的壞話，為了孩子以后不長歪。例如孩子好看，就要說他丑，孩子香香的就要說臭。可是作為接受過現代教育的林欣悅，她可不吃這套。她聽著這些話不高興，伸手就抱過妹妹在懷里哄。

寶寶一過手，到了欣悅手上就不哭了。

“欣悅你不僅幫老二兄做生意，你還要幫忙照顧小孩嗎？”陳玉珍拉了條淡綠色木椅坐下，笑著調侃。

林欣悅輕輕搖晃手臂，頭也不抬淡淡說：“對啊，我喜歡。”

“招到你就好了，賺到。”陳玉琴說完問妯娌，“阿姨呢？我剛才還在廁所看到她。”

“阿姨她來送飯的，估計走回家去了。”王雪珍在醫院，這幾天的飯都是奶奶送過來的。三人份，王雪珍，自己，和林欣悅的份，而奶奶的廚藝屬于將就吃的水平，弄得林欣悅在那里點菜要求要煮什么菜才行。

陳玉琴碎碎念：“老二兄也是，都不來幫忙送阿姨回去。大伯家遠了些，要走很久。”

“對了！你哥還好吧，醫生說什么時候出院啊？”王雪珍想著出院之前，去看一看，畢竟自己還沒有去看過人家。

陳玉琴神情自若，好像死傷的并不是自己兄弟一樣：“要住一個星期，然后下周一看看能不能出院再說。”

王雪琴說：“那你們接下來怎么打算？”

此時寶寶已經睡著，林欣悅將妹妹放在床上，坐在那里聽他們說話。

“沒怎么樣，過幾天還是要回去做生意的。還要賺錢，我家那個沒有老二兄會存錢，我們也還要買房子，到時候兩個孩子好落戶，上學。”陳玉琴嘆了口氣：“就是阿亮得找點其他事做，畢竟出了這么大事。我們家有些……你也知道，而且這個也是阿亮去找了人家麻煩，他們才會找人來鬧事。”

王雪珍其實多少已經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寬慰道：“我們做女人就是這樣了，還能怎么辦呢？就希望阿亮這次的事情能長點教訓，以后做事不要太沖動了。”

兩人又簡單寒暄了一些其他的，看著陳玉琴回去，林欣悅好奇地問：“亮哥怎么了嗎？”

王雪珍看了看林欣悅，想著她在這里也半年了，算是自己人了，就說：“他們會去鬧事，是因為阿亮他找人去警告瘦鬼張。好在只是警告，沒有動手，不然這個事情，說不清楚。”說完她語重心長，“所以做人不可以沖動，像他這樣，雖然他是沒什么責任。但是你看阿琴以后就要一個人撐起這門生意，多辛苦。”

林欣悅想了想，說：“不要擔心，她會好好的，可以賺到錢的。”

王雪珍目光溫和，看著林欣悅，笑了笑：“是嗎？聽你的！”

林欣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問：“珍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王雪珍沒明白，問：“什么意思？”

“就是打算一直這樣賣魚嗎？”

王雪珍笑了笑說：“那不然還怎么？我就只讀過三年小學，認得字也不多，我吃到這么大也就只賣過水產。而且主要是這個生意賺錢，你知道的。”

林欣悅明白，正因為這份工作是媽媽唯一會做的，而且能夠賺到錢的，所以她才一直堅持到了最后。即使爸爸最后提前退休在家養老了，她仍然為了貨主，為了在她檔口打工的親戚，做到了最后。

林欣悅說：“可是你現在有孩子了。晚上做生意，早上就要睡覺。以后孩子慢慢長大，你都沒辦法陪伴她。”

王雪珍看著林欣悅溫柔注視自己的孩子，淡淡道：“我知道。其實懷著孩子的時候我也跟光哥講過這個事情。但是也沒辦法，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賺到錢，我不想以后孩子跟我們一樣賣魚，我們想讓他讀書，考大學，然后做一份正經工作，人生過得不要像我們這么辛苦。”

林欣悅說：“可是你們現在也不算窮啊，要養一個孩子也不難。你看韓江市第一套商品房被你們買了，你們也有摩托車，還有生意，何必這么辛苦呢？”

王雪珍說：“現在也不辛苦啦。你看雖然我們晚上要忙著賣貨，但是白天我們也沒什么事，其實比起在上班的他們一天要上一整天，已經輕松了。而且現在累一些也值阿，現在沒什么人做水產，多賺點錢存點錢，然后以后生活才能變得更好些，家里出什么事也能夠應付不是嗎？”

林欣悅理解媽媽說的話，一切的辛苦都是為了能過上更好的日子，能夠讓孩子讓家人無憂無慮地生活。

她并不覺得辛苦，她并不覺得現在累。是的，即使在去世之前，媽媽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的人生感到遺憾，她只覺得自己沒辦法陪伴孩子更久，沒辦法看到女兒結婚組建家庭。所以她最后的心愿，都是希望女兒幸福。

林欣悅嘆了一口氣，說：“雪珍姐，那以后妹妹一個人讀書了，上學要接送，讀書要輔導，生活要陪伴，你們怎么辦呢？”

“到時候再說吧，還有幾年不是嗎？”

林欣悅看著媽媽，說：“你不想改變現在的工作時間，以后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