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侯府酒宴過后，假裝喝得伶仃大醉的袁福通，在床上忽然睜開眼。

他長長吐出一口酒氣，神智極為清醒。

倒不是因為他體內有什么力量能夠幫助酒醒，只是幾斤酒很難讓他醉罷了。

“水空子？”

他對著空氣輕聲呼喚。

話音剛落，周圍空間蕩起漣漪。

他眼神模糊一陣，再清醒時，已到了冀州候府的一處隱秘之所。

房間處于地下，四處都是巖石機關，溫度比地表低了許多。

一座巨大的沙盤擺放在正中央，上面堆砌了各式各樣的標識，以及北方地形。

當然，北海的位置只劃分了七十二國，地形之類并未勘察，因為沒有必要。

沙盤后方的巖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軍事地圖，上面記載的信息遠比沙盤更加詳細。

北部二百鎮諸侯的封國，各自封國內的關隘、河流山川，甚至連袁城的準確位置都有。

仿佛將整座北方大地，縮小在了這張地圖之上。

穿著簡樸布衣的水空子雙手攏袖，他在此等待許久，袁福通讓他幫忙找到侯府內存有軍事機密的地方。

冀州候監視北部諸侯，若北方全部叛亂，他就是抵擋叛賊南下的第一道門戶。

袁福通只覺得自己面前的東西，比綁在身上的靈幻咒噬箴還要珍貴。

他上前，就像撫摸一位絕世美人般，輕輕撫過地圖。

這玩意兒太珍貴了，需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才能繪制而出。

“能幫我復刻一份嗎？”

袁福通頭一次用求助的語氣對水空子說話。

水空子微微搖頭：

“因果太大了，貧道找個小妖來做這件事。”

“因果？”

袁福通側頭疑惑。

水空子看向地圖：

“侯爺一定要造反？”

袁福通笑道：

“我只是在做準備而已，造不造反，不是我說了算?！?

太上給他看了未來，雖然模糊，但可以確定自己的造反涉及了多方勢力。

天，人，甚至北海大地都在推動此事的發生。

大家都是明白人，水空子自然清楚身負劫運意味著什么。

劫運和天命渾然一體，根本無法分辨，天命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劫運，而劫運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天命。

涿鹿大戰，軒轅黃帝與蚩尤都背負了劫運，但不到最后，沒有人能分清楚誰背負的劫運會變成真正的天命。

押錯注的人，自然會落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但無論是背負劫運還是天命，都注定了不會久居人下，造反也好，爭奪天下共主之位也罷，絕不可能安分守己。

水空子得到袁福通答案，便開始解釋因果：

“修行者落入紅塵，必然會受影響，這是人道羣生的力量，誰也不可避免。紅塵氣、煞氣之類的影響，只是其中之二。對修行者而言，最可怕的是因果。

今日貧道將這幅地圖復刻給侯爺，未來你南下的攻勢會變得更加順利，而這其中產生的業障，自然是算在貧道頭上?！?

他笑了笑，繼續道：

“大羅太乙一線之隔，無論在大羅走了多遠，未抵達混元彼岸，依舊是空中樓閣，尋常倒是無所謂，可在大劫中被業障反撲，后果不堪設想。”

隨后，他便解釋了一番何為大劫，何為劫運，何為業障，何為業力。

業力是眾生一切未結因果債孽的堆積，堆積過多世界便要毀滅，需要消弭，消弭的形式是一場席卷天地的大劫，而掀起大劫者，則會背負劫運。

誰贏了，誰的劫運便會成為天命，而贏家早已注定。

至于業障，則代表了業力的攻擊性，修行者屠戮凡人，尋常時代無所謂，但在大劫里被業障反撲，很容易便會成為消弭業力的載體，身死道消，魂飛魄散，輪回都入不了。

這與袁福通想象中的不同。

未來，闡截兩教仙人紛紛下場，使毒的使毒，擺陣的擺陣，凡人士卒的傷亡不過是一串微不足道的數字罷了。

他并未提及自己所知曉的未來，只是眉頭微微皺起，問道：

“圣人賜法，我若修煉，上戰場廝殺，難不成不會受到業障反撲？”

水空子神色自若：

“自然不會，侯爺身負劫運，修行后只會受到軍隊煞氣的壓制，至于業障因果……你本就是來引起業障，從而讓眾生廝殺消弭業力?！?

“涿鹿大戰便是一場天地大劫，只是從一開始參與的主力就是天神與強大的修行者，所以修行者不必擔心凡間業障。而此次大劫，劫數應在了人間，主力是凡人?！?

袁福通不置可否，他了解的封神并非如此，想必封神大劫本就自帶變數，與以往不一樣而已。

“那你便攝個小妖來吧。”

他說道。

水空子微微頷首：

“雖說還會間接背上些因果，但貧道能承受?！?

說罷，他輕輕踏地。

下一刻，冀州城外，一頭化形大妖直接被攝在身前跪下。

那與人一般無二，書生打扮的妖魔，嚇得臉色蒼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瘋狂磕頭：

“參見前輩！參見前輩！不知晚輩哪里得罪了前輩！還望前輩發發慈悲饒小妖一命！”

水空子一言不發。

袁福通眼神冰冷，淡淡道：

“你，畫下這幅地圖，不準差一星半點，否則我便活撕了你。”

那書生咽了口唾沫，平白被攝來，還以為是遇到降妖的大能了，沒想到只是畫一副地圖。

由于感受到一旁老者一個眼神就能瞪死他的威懾，他沒有多問半句，以木行之術凝出一張與地圖大小一般無二的靈紙，趴在地上開始作畫。

袁福通抱著手在一旁等待，有了這幅地圖，他便能提前制定出詳細的進攻方案。

即便現在手上的兵力，連著五國聯軍一起算也不過四千出頭。

但他清楚不出幾年，在自己的努力下，與某些方外勢力的推動下，整個北海都將被自己牢牢掌控。

看著地圖上，被北地諸國如群星圍繞的崇城。

他下意識地盤算起該怎么進攻，該怎么行軍，才能在開戰后，如閃電般拿下這座俯瞰北境的大城。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在求生欲的驅使下，書生迅速準確的畫完了地圖。

袁福通檢查無誤后，對水空子點了點頭。

“可以了。”

水空子大袖一揮，將書生裝入袖中，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