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看著面前的火堆，又看了看正優哉游哉烤肉的馮智彧，滿臉的無奈。

“子游……”

“批評的話就別說了，先吃點兒東西吧，霍國公。”馮智彧笑著拿起了盤子，開始將燒烤架的羊腿片成肉片。

“那邊還有酒，是從頡利的隨從身上繳獲的。”

看了看低頭片肉的馮智彧，又看了看旁邊的馮智戴，在看到馮智戴臉上的擔憂時，柴紹的眉頭皺了起來。

但是，柴紹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坐了下來。

“太子，一起。”馮智彧將手中的盤子遞給了身后的李承乾，又拿了個盤子，接著片了起來。

那么，柴紹為什么會到杭錦來？李承乾又怎么會在這里？

原因很簡單，都是馮智彧牽動的，做法也很簡單，沒什么講究。

在抓到了頡利之后，馮智彧先是讓人去把李承乾接了過來。

玄甲軍對此很是不解，但在出發前李世民曾叮囑他們，只要不會直接影響到太子的安危，一切就都按照馮智彧說的去做。

李靖率軍大破突厥，在陰山腳下的磧口殺得突厥軍四散而逃的消息早已經朝著長安送去，戰場周邊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玄甲軍并未阻止，而是從馬邑調了兩千守軍，護送著李承乾來了杭錦。

李承乾的身份有多特殊這個不必多說，但最特殊的，還得是這次北伐戰場。

柴紹是唯一一個知道李承乾也來了戰場的人，所以在聽到玄甲軍調動兩千守軍朝著西面而去的時候，柴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了。

他當即將自己所率領的左路軍交給了李靖麾下的副將張公瑾，自己則是率領三千輕騎，火急火燎地朝著杭錦趕來。

要知道，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李承乾來了戰場的人，這也就代表著李世民將李承乾的安危也交給了他。

李承乾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哪怕馮智彧是第一責任人，玄甲軍是第二責任人，他柴紹也是難辭其咎。

不要試圖跟一個失去了孩子的父親講道理，因為這個時候的男人是不講道理的。

雖然突厥已經大敗，但是誰能保證頡利沒有做兩手準備？有沒有提前安排人接應？

因此，柴紹就這么被馮智彧給引到了杭錦。

……

“吃啊，怎么，害怕晚輩給您下毒？”馮智彧片好了屬于自己的那盤子肉，看著一片肉都沒動的柴紹開著玩笑。

“那倒不至于。”柴紹的眉頭皺了皺。

他不知道馮智彧為什么突然以晚輩自稱，這樣的稱呼顯得有些親近，雖然以現在他們的關系來說沒什么，但是還是顯得有些突兀。

“看來，還是先得給您解惑之后，您才吃得下。”馮智彧說著，放下了手中的盤子，對著身后的馮勇使了個眼色。

馮勇立刻上前，在柴紹詫異的目光中，將柴紹面前的草皮扒開，露出了一塊木板。

隨著木板的打開，灰頭土臉的頡利出現在了柴紹的面前。

柴紹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從震驚到欣喜，再到遲疑，最后……

雙眼瞬間充血，眼白上布滿了血絲。

……

馮智彧擺了擺手，馮智戴便帶著所有人，包括李承乾和玄甲軍，一起離開了。

“這份禮物，不知道霍國公是否滿意？”馮智彧看著已經有些抑制不住憤怒的柴紹低聲說道。

“子游，你……”沉默良久，柴紹才緩緩開口。

而這一開口，柴紹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啞。

“禮物，是晚輩送給您的。”馮智彧站起身，將手中的片肉小刀插在了羊腿上，轉身朝著自己二哥離開的方向走去。

“您只有這一晚上的時間，明日一早……晚輩便會和玄甲軍一起，押送頡利回京。”

說完，馮智彧徑直離開。

看著馮智彧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地窖里灰頭土臉的頡利，柴紹猶豫了。

……

杭錦是個小城，但在戰爭時期，一切都要給軍隊讓路。

城內，馮智戴一直在等著弟弟回來。

“你真要這么做？”看著回來的弟弟，馮智戴輕聲開口。

“你要知道，以陛下的性格，頡利多會被軟禁起來，畢竟從價值上來說，活著的頡利要比死了的更有價值。”

“你這樣做……”

“那又有什么？”馮智彧很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黃口小兒，頡利這種中原和草原夙敵的統治者、影響一場戰爭走向的人，我怎么敢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自然是得交給霍國公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將了，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處理得好。”

“至于之后，頡利是死是活、是押是逃……與我何干呢？”

馮智戴聞言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對于自家弟弟的做法，馮智戴其實是贊同的。

從目前的情況來說，馮家會和長孫、房、杜、柴等幾家的關系最好，日后也會走得更近。

送個人情給柴紹，讓柴紹了卻夙愿、解開心結，結果由柴紹自己承擔……這筆買賣是劃算的。

至于讓柴紹擔責會不會導致與柴家的關系惡化……馮智戴并不擔心。

因為在這一點上，馮智戴與自己的弟弟看法一致。

……

深夜。

馮智戴站在房間的窗戶前，看著城門口的方向。

一直到了子夜，在看到柴紹回城之后，馮智彧的臉上才露出了點點笑容，然后轉身回床上睡覺去了。

柴紹怎么樣了？馮智彧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樣了，他給柴紹的這個人情是送到了，無論是柴紹選擇孤注一擲，了卻夙愿，還是選擇為了孩子隱忍，這個人情，柴紹都不得不承。

頡利怎么樣了？馮智彧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樣了，功勞是他的沒跑，過錯永遠都不會是他的。

如果頡利仍舊好好地活著，主要的功勞是馮智彧的，柴紹也能跟著撈一份功勞，雖然不大，但押送頡利回京怎么著也是一份功勞。

如果頡利已經死了，死在了柴紹的刀下，馮智彧的功勞也跑不了，而罪過則是柴紹承擔。

畢竟，馮智彧已經把頡利這個突厥可汗交給了“更有經驗”的柴紹。

至此，馮智彧參加此次北伐的目的……也算是真正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