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乾看了看表，跟隨著車流艱難地向右轉(zhuǎn)入蘇拉薩路，然后眼前的道路豁然開闊。他踩緊油門。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即便是提前出門了半個小時，但這該死堵車還是害得他們遲到了。

白若煙是在昨天、也就是她請求國外警方協(xié)助調(diào)查的兩天后接到緬甸警方的消息的。真兇名叫甘雅，是個二十五歲的小伙子。根據(jù)緬甸警方的調(diào)查，甘雅的家人都在國內(nèi)的一場內(nèi)戰(zhàn)中身亡。甘雅估計就是在那之后偷渡到泰國來的。白若煙要了甘雅的照片，并以警局的名義試著發(fā)布了認尸通告。她本來沒報太大的期望，因為她和林書乾都認為這種人在泰國不會有什么熟人。但結(jié)果總是令人意外，今天上午他們就接到了一個女人的電話。女人說她叫阿米塔，是某家服裝店的銷售員，并聲稱是甘雅的女朋友。阿米塔在得知甘雅的尸體并不在警局之后便拒絕了到警局見面。于是他們只好把地點約在位于蘇拉薩路的一家咖啡館里。

“前面那家就是了。”白若煙說，目光透過窗戶，望著右前方那家“泰香咖啡館”的霓虹招牌。

“希望她還沒走。”林書乾說，倒了三次才把車放進狹小的停車位。

他們下車走進咖啡館。揚聲器里來傳來舒緩的音樂聲，店里彌漫著客人稀少的冷清氛圍，放眼望去只有六張桌子有人。他們雖然不知道阿米塔長什么樣子，但一眼就鎖定了坐在角落窗戶旁的一名年輕女孩。因為女孩焦急不安地抬頭往門口看時，正好與他們目光交接。

他們先在柜臺隨便點了咖啡，然后走到桌前。

“阿米塔？”林書乾問。

女孩并未答話，用帶著詢問意味的眼神謹慎地望著他們。白若煙出示了證件。女孩仔細看過之后才點點頭，伸手示意他們坐下。

“我們遲到了，真是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車。”林書乾笑著說，凝視著阿米塔。阿米塔算不上特別漂亮，五官略顯粗糙。而且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林書乾很清楚那是哭了太久造成的。白若煙告訴他，阿米塔在電話中就已經(jīng)開始哭了。

“沒關(guān)系。”阿米塔說，低頭望著在她手里逐漸變形的一次性紙杯，語調(diào)中卻透露著與神情毫不相符的冷靜。

林書乾和白若煙對望一眼，好像都還沒想好在這種情況下要怎么開場。在靜默持續(xù)了將近一分鐘之后，來送咖啡的服務(wù)生打破了尷尬的局面。林書乾等到服務(wù)生走遠，趁機開口：“阿米塔……”

“他殺了誰？”阿米塔問，突然抬起頭來。

兩人都愣了一下。林書乾皺著眉望向白若煙，用眼神詢問她有沒有在電話里把甘雅殺人的事情告訴阿米塔。白若煙輕輕搖頭表示沒有。

林書乾清了清喉嚨：“阿米塔，你知道這件事，是甘雅跟你說過嗎？”

“沒有，他沒說。”阿米塔說，“他只是告訴我他接到一份工作，只要做成就能拿到一百萬。他不敢跟我說實話，可是我怎么會想不到？在曼谷，除了殺人還有什么工作能夠賺到一百萬？”

“他說他接到一份工作，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十八天。我記得很清楚，十八天以前。”

“在那之后呢？甘雅就失蹤了，對不對？”

阿米塔咬著下嘴唇，感覺嘴唇開始顫抖。她點了點頭，避開兩人的視線，向門口望了一眼，隨即以雙手掩面。

“第二天早上，他告訴我去找人拿錢，但是……”她啜泣著說，“他說過拿到錢之后就會娶我，他說過要帶我一起離開泰國……”

白若煙換到她旁邊的座位，出言安慰。林書乾環(huán)視四周，不得不以微笑和手勢來應(yīng)付好奇的顧客和服務(wù)生。有一名身穿圍裙的女服務(wù)生一直倚在柜臺邊上用驚訝的目光望著這邊，手中拿著電話聽筒。林書乾猜她能聽得懂英語，而且正打算報警，于是立刻拿了白若煙的證件給她看。女服務(wù)生露出尷尬的笑容，放下電話聽筒，躲到柜臺后面去了。

林書乾把頭轉(zhuǎn)回來，看到阿米塔在用紙巾擦眼淚，看起來情緒平復(fù)了不少。

“阿米塔。”白若煙柔聲說，“你和甘雅是怎么認識的？”

“他經(jīng)常會來我們店里，第一次是買衣服，后來就只是來找我。”

“那你知道甘雅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我知道，但他不是壞人，他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嗯，他只是為了賺錢，不然他就會餓死！警官，我想你知道的，他的身份在泰國不合法，他很難找到正常的工作。他準備賺到錢以后就離開那些人，哪怕是逃一輩子，他跟我保證過的！”

“逃？”林書乾插嘴說，“是逃離警察還是黑幫那些人？”

阿米塔抬頭看他，一條眉毛微微抽動，好像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甘雅殺人之后把罪名全都推到了我頭上？林書乾差點說出口，但覺得把氣撒在一個毫不知情的的可憐女孩身上未免過于荒唐。他輕笑一聲，攤了攤手：“沒什么。”

白若煙向他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然后站了起來，對阿米塔笑著說：“阿米塔，那今天就先到這里。我們已經(jīng)抓到了殺害甘雅的兇手，也會盡快找到甘雅。請你和我們保持聯(lián)系。”

“警官。”阿米塔拉住她的手，“甘雅殺了誰？”

“是個妓女。”林書乾說，“但甘雅就只是開槍殺了她。”

阿米塔吸了兩下鼻子，點點頭。“謝謝你們。”她說，一顆淚珠又出現(xiàn)在她的眼角。

林書乾和白若煙到柜臺結(jié)了帳，走出咖啡館。阿米塔也跟在后面。他們還是決定先把阿米塔送回家。

蘇拉薩路的街頭就有一家警局，因此和帕篷街相比起來，這條街的夜生活便顯得相當(dāng)?shù)氖諗糠ξ叮麠l街道上幾乎是空寂無人。林書乾直接把車倒進街道中央，輕松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