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附近的一棟六層公寓樓前停下。阿米塔又說了聲“謝謝”，然后下車離開。林書乾從后視鏡看著她走進公寓樓，嘆了口氣，駕車駛往警局。最后一塊拼圖已經湊齊，所有謎題都解開了，他心想。

“所以，”白若煙說，“甘雅把罪名嫁禍給你，其實是因為他既想賺錢，又不想背上一樁命案？”

“我想也是這樣。”林書乾說，發現自己已經錯過了一個右轉的路口。他拍了一下方向盤，繼續說：“他帶阿米塔一起逃往國外，當然可以很容易地擺脫黑暗之眼，但如果殺人的事情敗露，被各國警方通緝，那他們下半生可就要一直活在逃亡之中了。”

白若煙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往窗外。車子正駛過一座燈光耀眼的大型露天體育場，她看到場上正在進行著某種表演的排練。在接下來的靜默之中，他們都在腦子里仔細復盤了整件案子的經過，思索還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

案件的起因就是黑暗之眼和三聯會之間的關系。這兩個曼谷最大的黑幫組織本來是一家，后來黑桃K和刀熊為了佩吉而爭風吃醋，因此鬧了個不歡而散。刀熊帶著一部分小弟從黑暗之眼分裂出去，成立了三聯會。近些年來，由于三聯會的勢力迅速膨脹，已足以和黑暗之眼一較高下，這便導致黑暗之眼內部出現了“鷹派”和“鴿派”兩個派別。

鷹派的成員人人自危，擔心總有一天，三聯會的勢力會反超黑暗之眼。于是他們便想要趁著黑暗之眼尚有優勢，立刻消滅或是吞并三聯會。而黑暗之眼的帶頭老大黑桃K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鴿派成員。他在意昔日的兄弟情誼，不愿與刀熊兵戎相見，所以消滅或是吞并三聯會一事遲遲難以實現。

然而作為鷹派成員的蘇克不甘心就這樣下去。于是他制定了一個計劃，一個逼迫黑桃K對刀熊動手的計劃。蘇克很清楚黑桃K、刀熊和佩吉這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刀熊無比地嫉妒黑桃K。當然，黑桃K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為佩吉喜歡黑桃K多過喜歡刀熊。如果佩吉死了，并且一直查不出兇手，那么黑桃K就會自然而然地懷疑是刀熊派人干的。其他人就算有殺死佩吉的動機和本事，卻也未必有這個膽量。

黑桃K會為了給佩吉報仇而選擇對刀熊動手嗎？蘇克相信黑桃K會！蘇克能深切地體會到一個男人能愛佩吉愛到什么程度，因為他自己就深深愛著佩吉。也正因如此，蘇克無法說服自己對真正的佩吉下手。所以他挑選了一只替死鬼，那就是和佩吉的體型、發型都很相似的蘇妮，并在蘇妮的右手腕上偽造了和佩吉相同的胎記。然后他把真正的佩吉囚禁起來，接著派了甘雅去殺掉蘇妮，并毀掉她的容貌和指紋。

甘雅也許在接到這個任務之后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決定好要找個替罪羔羊了。也就是說，即使他沒有碰到林書乾，他也會想辦法把罪名嫁禍給其他人。但這顯然不是蘇克的本意。蘇克本來肯定是打算在事成之后就殺掉甘雅，這樣警察就永遠查不出兇手，黑桃K也會對“兇手是刀熊”這種想法更加深信不疑。

然而事實表明，甘雅不知道蘇克的完整計劃。蘇克也確實沒有理由給一名小弟講解整個計劃，只需要告訴他把人殺掉、毀掉容貌和指紋，然后拿走口紅就可以了。

結果顯然易見，甘雅搞砸了。他不僅畫蛇添足地找了只替罪羔羊，而且選的還是林書乾。最蠢的是，為了徹底擺脫殺人嫌疑，他并沒有用蘇克給他準備的假證件、而是直接用了林書乾的護照開房。這個決定就像一座沒有扎穩的樓房地基，令蘇克的整座計劃大樓轟然坍塌。除此之外，甘雅還犯下了另外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他忘了拿走可能會讓女尸身份暴露的口紅，并且還在重返現場的時候，把作案用的手槍給弄丟了。

案發第二天，警方立刻通過護照查到了林書乾，并在報紙上發布了通緝令。這正遂了甘雅的心意，他栽贓成功了，警方再也不會查到他頭上了。甘雅興高采烈地打電話告訴蘇克他完成任務了，并問蘇克到哪里領賞錢。蘇克當時一定看過了報紙，他一定氣瘋了。蘇克讓他晚上到同志酒吧領錢。甘雅去了。那晚林書乾因和大象打架被警察帶走，和甘雅擦肩而過，還看到了他手上的五芒星紋身。甘雅走進同志酒吧的某個包間，然后很快就被殺了。

由于甘雅辦事不力，蘇克突然意識到一件麻煩事，那就是隨著警方的調查深入，女尸是蘇克手下妓女的事實隨時都有可能暴露。雖然蘇妮的指紋被毀了，而且蘇克確信他手底下的妓女絕不會在警局有什么DNA備案。但蘇妮還有一個哥哥，通過比對兄妹的DNA依然可以斷定女尸身份。而順著身份這條線，警方或黑桃K立刻就會把案子和蘇克聯系起來。那樣蘇克不僅不能達成計劃，還會招來禍端。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只能殺掉蘇妮的哥哥霍查并毀尸滅跡，以防警方通過DNA檢測確定女尸身份。

之后林書乾洗清嫌疑，加入黑暗之眼。黑桃K在調查之后也確定了林書乾不是真兇，殺害佩吉的嫌疑自然又落到了刀熊頭上。黑桃K在那次組織會議上宣布了針對三聯會的消滅計劃，還引來了那名叫舒茨的鴿派頭目的武力反抗。蘇克以為自己的計劃成功了，但會議后他見到了林書乾。也許他在震驚之余腦際曾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不能讓這個人活著！這個人可能就是左右他計劃能否順利進行的唯一變數，一定要除掉他！

“現在回想起來，感覺跟鬧著玩兒一樣。”林書乾說，駛出鬧市區，開往通向警局的最后一段路。

白若煙輕笑一聲，把目光轉回到他臉上。

“是啊。”她說，“如果不是盡快證明了你的清白，蘇克的計劃早在你的護照登上報紙的那一刻就已經失敗了。沒想到，最后反而陰差陽錯地成了。現在三聯會和黑暗之眼斗得那么厲害，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要么只剩一個，要么兩敗俱傷。”

“斗毆案還是鬧得很兇嗎？”

“嗯，比前幾天更多了。”

林書乾點點頭，在路邊停下車，伸了個懶腰。“不管怎么樣，這個案子總算是結束了。”他說，“接下來就把所有精力放在黑桃K身上吧。”

“嗯。”白若煙傾身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打開車門下車，“我先回去嘍，路上小心！”

“好，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