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初染、晨露未晞，舞娘手捧美酒，靈閃的眼睛在垂珠后若隱若現。

趙由航突然覺得自己那部遠洋小說有了具象的女主。

不過那是小說里的，不是他的。

趙由航接過了那杯酒，但轉手遞給了占城國王：“姑娘美甚，然國土未復，實不敢過度享受。”

占城國王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有些緊張：“可是下國招待不周……”

趙由航擺了擺手：“無需多想，你能沿路提供軍需補給，已然有恩于大宋，如有想要的，直說吧。”

占城國王愣了一下，在確認宋朝皇帝確實如此痛快后，也索性明說道：

“還望宋皇再次出面保證占城安南盟約，并傳授些許……技術。”

“技術？”

“是極，安南受上朝影響，農耕紡織、冶鐵建筑等等技術，均盛我朝幾分。”

安南國王道：“還望上朝在此不吝賜教，尤其是那名為火銃的器物……占城愿以物資交換。”

趙由航面色不改，但心中冷笑。

他愿意賣火繩槍給安南，純粹是因為在那打的仗實在太多，北府軍手里都有發來的火銃，難免就會有泄露出去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從來沒想過賣圖紙，這占城倒好，竟想要圖紙？

“看在大宋安南占城三方盟約，可以出售些許火銃，但設計圖免談，其余民生技術可出售部分，具體與姜才詳談。”

趙由航淡淡回道，但這些足以讓安南國主大喜過望，當即下令待上國離港前無償補齊所有物資。

尹玉在旁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待占城國王走遠后，尹玉立刻提醒道：“陛下，火銃威力不凡，不可處處賤賣。”

趙由航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放心，朕自有分寸，賣給占城純粹是為了牽制安南，且神武銃仿制并非易事。”

趙由航此話倒確實不假，宋朝工匠能在兩月內做出魯密銃，那是因為有圖紙、有能做出神臂弩的能工巧匠以及簡易木車床。

拿成品倒推圖紙，那太考驗工匠水平了。

在安南都是個大工程，占城更是難說，單單兩軸杠桿聯動件就夠他們頭疼的了。

就更別說趙由航已下秘旨，賣給南洋的火器工藝不必多精準，要多摻些原始的火繩槍和殘次品了。

趙由航一行在占城國都歃血為盟、吃飽喝足后珊珊離去。空留下半島的兩處皇宮里，眼巴巴望著等火銃的國主將軍。

殊不知在遙遠的北方，已然有一位皇帝摸到了成品。

“你是說，這長鐵管子比弓弩還要厲害？”

臥榻之上，一位身著錦服、頭發花白，同時面部泛著病態紅暈的漢子緩緩問道。

“回稟大汗，”臥榻之下，被問到的兀良哈恭敬異常：

“以臣觀察的確如此，此物比弩便攜，威力也著實不凡。且據俘虜所言，其不僅上手簡單，發射也不似長弓一般損耗力氣。”

忽必烈的鼻息有些重：“這些宋人，總是能給朕驚喜……王侯大臣們怎么說。”

在旁陪同的宰相伯顏立刻接過話題：

“稟陛下，大多數人覺得我大元以快馬弧矢威天下。此物只知步戰呆射，受不住騎兵突襲，未必有多厲害。”

“當然，他們大多也都接受先仿造出來，看看成效。”

“但同時，又有不少王公將候擔心，若此物效果為真，步兵專配又極易訓練，會不會有利世候漢軍，影響我朝統治。”

“見識短淺……”忽必烈評價道，同時有些難受的喘了口氣：“若火器好用，用便是，只要勿忘了騎馬射箭的習俗即可。”

“傳令工部，連同你說的大小套炮一起，加緊仿造出來。”

“當然，那些王侯說的也有道理，此物產后若效果如實，一面加快生產，一面嚴加看管，先只配蒙古及色目軍戶。”

宰相伯顏領命，忽必烈閉上雙眼：“都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伯顏面色猶豫，望著忽必烈的病體慢慢后移，幾次張嘴卻沒有出口。

眼見就要退出大殿，伯顏終于鼓起勇氣，挑明問道：“陛下近來圣體抱恙，不如召皇孫鐵穆耳前來侍奉。”

忽必烈聞言睜開半只眼睛，瞪著伯顏：“朕之事不用你來操心，下去！”

伯顏無奈退下。

出殿之后，立刻就有大臣圍了上來：

“大汗身體如何？”

“可指定何人接班？”

“我等能進去否？”

伯顏一一壓下，最終匯總為一句話：“陛下身體安康，并對近來事項做了安排。我將整理出來于朝堂上通報，諸位請回吧。”

眾臣聞言面面相覷愣了片刻，轉而搖著頭離開了此地。

兀良哈抱著火銃站在旁邊，發現全程下來根本沒有人理他，也只好跟在他們后面。

也是，自大汗頻頻陷入昏迷后，現在誰還特別關心這破火器。

眾臣愈走愈遠，伯顏望著他們的身影，在心中嘆了口氣。

自他追隨陛下以來，其身體一直無恙，頂多就是有些足疾和關節痛，但自從宋朝搞出蒜藥后，這些問題也都好了大半。

直到近年，陛下身體突然陡轉直下，先是腹痛，再是皮膚沁出血斑、日常出血難止，最后皮膚蠟黃，頭暈、頭痛。

御醫看了無數次，最終因用藥改變飲食，誤打誤撞找到了病因——陛下每日餐后幾乎都會服用的大蒜蒸餾水。

但發現這些時已經晚了，陛下開始出現昏迷，甚至時間越來越長。

伯顏深感無力，偏偏陛下還不知什么原因，偏偏不去立儲。

思考著接下來的動作，伯顏慢慢走出忽必烈的寢宮。

“丞相——丞相！”

一個怯薛突然沖了出來，叫住他道：“大汗剛突然睜眼下令，封皇孫甘麻剌為晉王，前往漠北統領太祖四大斡耳朵部。”

伯顏心中微沉，他支持的可是皇孫鐵穆耳。

好在怯薛在一口大喘氣后托出了下半句：“陛下同時還調皇孫鐵穆耳前往漠北，統管舊都哈林。”

“只調不封？”伯顏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未有封賞。”怯薛老實答道。